她其實也可以做得很好
一行人早上就來了,都是經年相處的老同事們,分別一年多更是有不少話可說,一整天都待在一起閑聊著。 他們聊天,趙楚月也陪著,不過她并不插嘴,只是安靜地坐在趙楚耘邊上,托著腮,微笑著聽大家說。 但即使如此,這樣的一個人笑瞇瞇地坐在那,視線不往她身上飄實在是很困難的事,況且誰開口她的視線就落在誰身上,折磨得人連說話都不利落了。 最后她終于驚覺,“咦”了一聲,說:“我一直在這你們說話是不是不方便呀,要不我先走吧?!?/br> “沒有沒有,沒有的事,我們也就隨便聊聊,能有什么不方便的話?!编嚾葸B忙擺手,哪有來做客倒把主人家趕走的道理。 更何況這個主人還是趙楚月。 “可是我看大家好像有點不自在,是累了嗎?” “不是呀,就是,那個……”鄧容憋了半天,“怎么說…我們在生活里從來也沒見過真明星,實在是有點緊張,哈哈……” “不用緊張呀,我也只是個普通人,和大家都是一樣的嘛,”她笑得更燦爛了,“我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大家隨意一點就好,不用管我?!?/br> 她說話間,趙楚耘輕輕斜睨了她一眼,心想這是又入戲了。 “是,就是有點意外哈,沒想到你們兄妹感情竟然這么好,”他說:“以前我猜楚耘有女朋友,他總不承認,一直說是meimei,我還不信呢,我說誰家兄妹感情這么好啊,沒想到真的是meimei,這小子還真沒騙我?!?/br> “對,我們確實…感情比一般兄妹要好,也更親近一些?!?/br> 她話音剛落,一邊的小陳小心翼翼地舉起了手。 “那個,那個,趙老師,我特別喜歡你,我是您的超級粉絲,”她眨著眼,努力壓抑著激動的情緒,“但我不是八卦啊,我就是好奇,因為挺長時間沒看到您的消息了,最近也沒有什么活動,所以您現在是……” 這話一出,在坐的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聲,這還不叫八卦嗎?這簡直和娛樂記者也沒什么差別了吧。 不過趙楚月的臉色并沒有什么變化,“哦,那個啊,”她笑了一下,坦誠地說:“我的工作現在基本暫停了,我全職在這里陪他?!?/br> 她說完,所有人都小小地驚呼起來,連趙楚耘也轉頭看向她。 “說這個干什么?!彼÷暤?。 “沒什么不能說的嘛,”她繼續說:“我從叁歲就入行拍戲了,這么多年回頭看看,為了工作忽略了家人太多,現在做出這個決定,也只是不想留下更多遺憾而已?!?/br> “啊…那也太可惜了……”小陳遺憾地感嘆。 “不可惜,我只是找到了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東西,”她伸手牽住趙楚耘的手,輕輕握了一下,看著他說:“為了我哥,放棄一切都是值得的?!?/br> 這樣直白的話放在家人之間或許有些怪異,但即使如此,在座的所有人也不會往其他地方想。 “真是模范兄妹啊,感情也太好了,”鄧容感嘆著,摸了摸一旁女兒的頭,“希望我家這兩個到了這個年紀也能像你們這樣,那我們做父母的也就放心了?!?/br> 趙楚耘的手被牽著,礙于大家在場,并沒有掙開,但他聽著鄧容的話,頓時感覺無比諷刺。 像他們這樣,父母才是絕對不能放心吧。 一天的時間因為有大家的歡聲笑語,轉瞬即逝了,趙楚耘見到這些老同事們,興致很好,午飯和晚飯吃得比平時幾乎多出一倍,而且不知是因為轉移了注意力還是怎么的,也沒有了反胃的現象。 趙楚月對這次會面的安排是周末兩天,原本計劃晚上讓他們住附近的酒店,但夜幕降臨,看到趙楚耘明顯不舍的神情,又咬牙把人都留下了。 她陪笑了一整天,臉都僵了,但是看那熱熱鬧鬧的一群人……算了,反正房間多,留下就留下吧。 誰讓趙楚耘喜歡呢。 晚上,她擔心被其他人發現,也沒有和趙楚耘一起睡,隨便找了間客房就休息了。 第二天也是一樣的,她有心事睡不沉,早上很早就起床了,跟著廚師在廚房里切水果,擺餐桌,眾人起床見她親自在上菜,下巴都快驚掉了。 而趙楚耘看她的表情顯然也非常意外。 明明是伺候人的活,但她不知道為什么偏生出一種奇妙的滿足感,尤其是在看到一桌子人嘖嘖稱奇對著趙楚耘夸贊“你meimei真不錯”的時候,格外高興。 她在乎這些人的評價嗎?當然不,這些路人甲乙丙丁對她而言并無意義,他們只是一座橋,橋的另一端才是她的目的地。 她只是渴望通過這座架起的橋,將自己稍微輸送一點到對岸,讓那個人肯再看一看,她其實也可以做得很好。 趙楚月以前覺得什么同事、朋友,都是擠占時間和他搶人的累贅,但現在,她希望趙楚耘能有更多人在身邊,好讓他不再看起來那么孤獨。 兩天時間一晃而過,到了周日下午,大家都要離開了。 夕陽余暉此刻看起來有些凄涼,一行人站在來時的地方告別,每個人臉上都是難以掩飾的不舍。 “回去吧,楚耘,你家門口這路可遠了,別送了?!?/br> “沒關系,我再送送你們,”趙楚耘鼻子發酸,“下次見面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呢?!?/br> “怎么會,等你好起來了,回北京,我們隨時都可以見嘛!”鄧容拍拍他的肩。 “是啊,耘哥,你得趕緊好起來,榮哥兒子滿月酒你沒來,下半年我婚禮你可不能錯過啊?!毙£愐矞惲松蟻?。 “還有我呢,小趙,我兒子今天高考,一模的分夠上人大呢,到時候辦升學宴,你不能不來??!” “還有我,叔叔,”鄧容的女兒也拽拽他的衣擺,“說好了去我們家拼樂高,蒸汽船我不拼了,等著你和我一起,不許食言哦?!?/br> 趙楚耘看著大家的臉,每個人都用那樣熱切的表情看著自己,每個人都是發自內心的希望他好。 “好,會的,我一定會的,”他聲音哽咽,說:“我會去的,我發誓?!?/br> “哈,有你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编嚾菪χ^來和他擁抱了一下。 大家輪流和他擁抱再見,好久好久,最終才戀戀不舍地一一上了車。 趙楚月沒有參與這個告別的過程,她覺得這樣的時間應該留給他們,在窗戶里默默看著,直到車子開出視線才走出門去。 趙楚耘一直沒動,呆呆地凝望著車消失的方向,沉默地凝望著。 對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的人來說,告別確實是一個殘酷的過程。 “回去吧,哥?!彼p輕晃了晃他的袖子。 半晌,趙楚耘終于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轉身回到了屋里。 熱鬧了兩天的屋子又恢復了往日的冷清,趙楚耘穿過客廳回到沙發上,在自己常待的位置,抱膝坐下了。 趙楚月猶豫了一會兒,也跟過去,蹲在了他的面前。 “這兩天,你過得開心嗎?”她試探地問。 趙楚耘看著窗外,頭都沒回。 “你把他們叫來,不就是為了威脅我嗎?”他淡淡道。 但趙楚月并沒有當真,她搖搖頭,“你肯定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br> 趙楚耘不說話了。 于是她繼續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她說:“前幾天,我去陵園看了一趟阿姨?!?/br> 趙楚耘馬上警惕地轉過頭來,“你去干什么?” “去陵園還能干什么呢,打掃衛生,清理墓碑,獻花,還有……”她頓了頓,“我去和阿姨,正式道了歉?!?/br> 他的呼吸一下子停住了。 “阿姨去世以后,我從來沒有去看過,一開始我連她在哪都不知道,但那是你的mama,我其實應該去看看的,”她說:“我以前年紀小不懂事,也……沒禮貌不尊重人,所以對阿姨,對你說了很不好的話,我和你道歉,也和阿姨道歉,對不起?!?/br> “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我也知道你生我的氣,討厭我,但是,哥,我還是想和你道歉,為我以前做過的所有事道歉,希望你能原諒我……”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蹲在那里自下而上地看著她,眼神真誠又可憐。 但這份歉意里究竟幾分真幾分假,趙楚耘心煩意亂,他不知道,也不想去想。 他停頓半天,表情復雜地看著她,終于嘆了一口氣。 “好吧,趙楚月,我現在多少相信你對我,可能是有一點真心的吧?!?/br> 他繼續說:“所以我們都不要賭氣,我發自內心地和你說,如果你對我真的還有一丁點感情,趙楚月,這個孩子不能留下?!?/br> 他心跳如擂鼓,不可否認,趙楚月現在說的話,做的事,確實超出了他對她的預想,甚至讓他產生了一線希望———或許她終于恢復正常,終于可以溝通了嗎? 但下一秒,趙楚月望著他,堅定地說:“我會留下它,我也會留下你?!?/br> 希望破滅了。 他懊惱地長嘆,轉過臉去不想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