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就是九月底了,但溫度并不見掉下來多少,趙楚耘早晨在院子里散步,四處入眼仍舊是一片綠意,絲毫沒有秋天的感覺。 他還是很不適應這里。 氣候、溫度、花草樹木,每天睜眼都是一模一樣的風景,一成不變的生活,枯燥極了。 趙楚耘以前的生活兩點一線不怎么愛社交,忙到極點時也想過要找個地方隱居,好好宅著放空一段時間,可真過上這樣的生活,又是另一碼事了。 書看得煩了,電影也沒什么興趣,沒事可做就只好看看電視,現在的電視媒體不比十幾年前好過,新聞播完,非黃金時段充滿了毫無營養的莆田系醫院廣告,吵得人頭疼。 但他還是忍著看了,畢竟這是他現在唯一能了解外界的途徑。 而且這房子太安靜了,連保潔清理衛生都是輕手輕腳,他實在需要耳邊有點聲音。 只是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人也不免變得越來越懶散,趙楚耘有時晚上都不回臥室了,就蓋著毛毯在沙發上湊合一晚。 和這種懶散一同而來的是越來越不規律的作息,晚上不想睡覺,第二天睜眼就是日上叁竿,趙楚耘懶得出門,一天也走不了幾步路,消耗得少,不餓就索性連飯都懶得吃了。 他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羅管家都會匯報給趙楚月,但他并不是故意賭氣,就是單純的,想這樣而已。 趙楚月的行蹤并不好捉摸,羅管家嘴上說她要回來會提前告知,但實際哪一次也沒有,趙楚月會在一天里的任意時間忽然出現,毫無規律。 趙楚耘起先見她回來,還有些緊繃,因為他想趙楚月想從自己這得到什么啊,無非是順從和性,現在前者沒有了,后面那個她總得拿個夠吧。 但出乎意料的是,趙楚月什么都沒做。 她和從前都沒什么分別,一樣的笑,一樣纏著他講些有的沒的,然后一同上床,睡覺。 只是現在趙楚耘不會再向她敞開懷抱了,他總是守著床的一邊,執拗地臉朝著外側。 趙楚月沒強迫過他,不僅是zuoai,連睡姿也是,趙楚耘不抱她了,她就自己貼過去,環著他的腰睡。 趙楚耘試著掙過,但掙不開,于是也就算了。 他不想去過多思考趙楚月是怎么想的,不做就不做,他求之不得。 但是今天,某些東西似乎有那么點不同。 趙楚月又回來了。 今天距離上次見面時間長一些,可能有一周吧,她從進門表情就有些古怪,說不上來,但總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好像有什么話要說。 但一整個晚上,他們之間相處如常,什么都沒發生。 后來時針終于指向了十點,睡覺時間到了,趙楚耘如釋重負,起身就要離開客廳,卻被叫住了。 “趙楚耘,”她叫了他的名字,緊接著說:“我愛你?!?/br> 這好像一句稀松平常的問候,趙楚耘頓了好幾秒,以為自己幻聽了,詫異地轉頭看向她。 他看到趙楚月也站起來了,她的臉上洋溢著一種不加掩飾的興奮,好像做了件天大的好事,期待地等著表揚。 “你說什么?” “我說,哥,我喜歡你,我愛你?!?/br> 她尾音上揚,聲音脆生生地又重復了一遍。 只是她這一次說完,好像忽然感覺有些不好意思,臉驀然紅了一下,尷尬地摸了摸后腦。 “就是……嗯,紀語元前段時間推薦給我一個什么愛情課,我看了,那個講師說愛是要表達的,建議沒事多說喜歡你,愛你之類的話?!?/br> 趙楚耘沒反應,定定地看著她。 這又是什么把戲? 他感覺自己的太陽xue突突疼了起來,好半天,才嗤笑一聲開口。 “你真是個天生的演員,趙楚月,”他贊嘆道:“但可惜,我不是你的觀眾?!?/br> 趙楚月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她有點懵地眨了眨眼,“你覺得我在騙你?” “我不在乎這些,”趙楚耘不耐煩地轉回去,邊走邊說:“但你沒資格說愛,這個字從你嘴里說出來,簡直是侮辱?!?/br> “什么意思?” 趙楚月馬上追過去,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許他走,“我是真心的,哥,我愛你,我一直都很愛你?!?/br> “放手?!彼麌L試掙脫,但沒掙得開,趙楚月把他抓得很死,于是他只好停下繼續面對她。 “你這次又要玩什么把戲,趙楚月?”他眉頭緊皺,“你說這種話,是又和人打賭我多久會回心轉意,再傻乎乎地相信你嗎?對不起,我現在不想配合你們的游戲了?!?/br> “你別瞎想呀!”她著急解釋,“我為什么就不能真的愛你,干嘛不信我呢?!?/br> 可她說完這句話,趙楚耘的笑意卻更濃重了。 他的狀態也并不好,過長的發茬看著有些凌亂,眼下也略有點烏青,整個人看起來氣壓極低。 “對,我就是不信,”他說:“趙楚月,你根本就沒有心,你連愛是什么都不知道?!?/br> “我知道,愛你不就是要對你好嗎,”她不解,“我是想對你好,我想讓你高興起來,想看你笑,這難道都不算愛?” “你想讓我高興,然后呢?”趙楚耘反問,“你讓我高興的目的無非是我能繼續對你好,說來說去,為的還是你自己?!?/br> 他這話說的毫不留情面,他本來不想說的,因為覺得實在沒必要。 他以為這種事情,趙楚月不說心知肚明,但怎么也要稍微有點認知,但沒想到,她竟然是真的完全不覺得自己有問題。 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能對自己的自私毫無自覺,還要心安理得地繼續索取,這簡直好笑。 趙楚月被他說的完全愣住了,她呆滯地注視著他,手上的力道也漸漸松了。 趙楚耘看準機會,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轉身就往樓上走。 可就在即將登上最后一級臺階的時候,趙楚月的聲音又傳來了。 “趙楚耘,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 她的語氣沒有了剛才的興致,變得干巴巴的,像在陳述一個已經認定的事實。 趙楚耘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 “你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我,你喜歡那些嬌小可愛,讓你有保護欲的女孩,就像方佳奈、梁欣和林千夕那樣?!?/br> 那是趙楚耘前女友們的名字。 她如此熟稔地念出那些連他自己都有些陌生了的名字,好像已經在心里默念過一萬遍似的。 “我不明白她們究竟比我好在哪里,”她繼續說:“明明是我先和你在一起的,明明是我更漂亮,更有錢,我能給你她們都給不了的,可每一次,你都選了她們,每一次你都放棄了我?!?/br> 她的聲音有一絲悲戚的控訴,趙楚耘聽著,身軀不自覺地微微發抖,好像他們相處過的十叁年都融進了這短短的一句話里了。 每一次都選了她們嗎? 為了趙楚月,他放棄了高考,放棄了更好的大學,放棄工作的機會,人生的每一次重大選擇,他都選了有趙楚月在的那條路。 可他不想說這些好似邀功的話,一件一件細數誰對誰錯還有什么意義,他煩透了,他只想走。 “好就好在,她們都不是你?!?/br> 趙楚耘最后留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一個人回到臥室躺下,空蕩的房間里只留下一盞夜燈,他仰面躺在床上,心亂如麻。 他無法控制地不?;叵脍w楚月剛才質問的話,他明明沒有回頭,可腦子里卻能清晰地想象出她說話時的樣子。 你是不是沒有喜歡過我? 你喜歡過我嗎? 耳朵里嗡鳴一片,重復的話語被撕裂成破碎的電信號灌進腦子里,讓他痛苦萬分。 他喜歡她嗎?當然喜歡,而且又何止是喜歡,那簡直是深入骨髓里的愛,夾雜著瘋了一般的愧疚和負罪感,折磨了他十幾年。 他早就意識到了,可他不敢承認,他那時候才不到二十歲,根本無法消解這份悸動的感情,于是只好逼著自己去忽略,去否認,因為沒有人可以愛上自己的親生meimei。 趙楚耘想過很多辦法轉移注意,他和其他人戀愛,疏遠她,他試著將自己的全身心都撲向他人,努力做好一個戀人該做的一切,可還是無濟于事。 二十二歲那年的冬天,方佳奈在一場大雪中摔傷了腿,趙楚耘在去醫院的路上接到了趙楚月高燒的電話,他站在馬路上內心掙扎,一左一右,不知該如何是好。 最終他選擇了回頭,回家里去探望趙楚月。 回去的路上他無法克制地淚流滿面,他覺得自己太差勁了,他品行低劣滿口謊言,根本不配做任何人的戀人。 可即使再來一百次,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做出同樣的選擇。 他的人生一直都是這樣,當趙楚月成為選項之一,那她便是唯一選項。 其實明明每一次,我選的都是你。 趙楚耘被關在這里兩個月了,可他從沒有像現在一樣渴求過自由,他想逃出這幢房子,去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至少今晚,他真的不想再面對她了。 四下里寂靜一片,空氣沉得近乎凝固,將近在咫尺的兩人困進了各自的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