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萬,你離開他
趙楚月走后,他站在門口緩了十幾分鐘,才終于想起來拿出手機,給林千夕打了個電話,問她有沒有安全到學校。 林千夕電話里的聲音還驚魂未定,說到了,兩人在隔著手機沉默良久,或許是該說些什么的,但現在實在不是個好時機。 趙楚耘已經很累了,也無力多想,只能鄭重地又道了一遍歉。 那天晚上,他幾乎一夜未睡。 從第一次見到趙楚月到現在,十叁年了,這是他們爆發過最激烈的一次爭執,趙楚耘一閉眼,腦子里都是他們方才吵架的聲音。 那一大堆禮物還安靜地堆在門口,像一座小山。趙楚耘很久以前就發現了,這些奢侈品的包裝總是很大,即使身為主角的內容物再小,也要不遺余力地用各種無關緊要的東西,撐出一副空蕩蕩的巨大身體。 富人們的奢華豪宅很大,所以放在里面的東西也都要跟著大,這樣才能比例協調。 可普通人的房子兩室一廳,兩米五的層高七十坪空間,實在容不下這樣龐然大物。 它們不該出現在這里,和買下它們的人一樣,都不屬于這里。 趙楚耘就這么在沙發上,看著對面的紙袋,枯坐到了天明。 第二天依舊是假期,他什么都沒做,渾渾噩噩地待了一整天。 不過他也并沒有太多時間胡思亂想,開標就在一周后了,節日一過,工作進入了最后的收尾階段,辦公室里緊張又忙碌的氣氛很大程度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趙楚耘怕鄧容看出端倪又問個不停,努力調整了狀態,好在他剛和老婆孩子溫泉度假回來,還沉浸在假期的余韻里,一時也沒發現什么。 年關將近,大家都在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準備在最后的時間里,給這一年畫上圓滿的句號。 林千夕也一樣。 她忙著期末周的備考,節后花店清閑了不少,她請了假,在圖書館從早泡到晚。 從前她都是只拿學院獎學金的,但自從有了趙楚耘資助,她的空閑時間更多了,這學期參加了不少學校的活動,準備在這一學年沖擊一下國獎。 要是申請成功了,那可是很大一筆錢,覆蓋學費之余還能剩下不少,她可以存起來,畢業找工作時再用。 周日,她難得的休息日,一大早剛到了花店開門沒多久,一個熟悉的身影又出現在了店里。 “千夕,新年第一次見面,你有沒有想我???” 閻文競在那,還是那樣的裝扮,還是那樣的深情款款的腔調,林千夕沒回頭,只是聽著就打了個寒戰。 “閻先生,我上次和您說得很清楚了吧?!彼裏o奈道。 “什么清楚,我不知道啊?!蹦腥诵Σ[瞇地裝傻。 “您再這樣,我真的會報警的?!?/br> “可是我做什么越界的事了嗎?”閻文競無辜道:“我只是發自內心地喜歡你,在追求你,這也有錯嗎?警察要抓一個墜入愛河的可憐人嗎?” 又來了。 林千夕對他這些酸話顯然承受力不足,在遇到閻文競之前,她簡直不敢想世界上還有這樣說話的人。 “你沒錯,但我是絕對不可能喜歡你!”她厲聲說:“請你出去客人,我做不了你的生意了,要投訴還是舉報都請便吧?!?/br> 她語氣嚴肅的下了逐客令,連尊稱都沒了,閻文競看她那副忍無可忍樣子,好像自己不走,她就要沖出門去了。 他沒動,沉默盯了她一會兒,最終無可奈何地聳聳肩。 “好吧,算我徹底失敗了?!彼f:“你別這么警惕了,我就和你實話實說吧,林小姐?!?/br> “什么?”林千夕不解。 他兀自從角落里拖出一把椅子坐下,坐姿狂放十足,和之前優雅溫柔的樣子判若兩人,似笑非笑地看著林千夕。 “我這么執著地追你挺奇怪的吧,確實,受人所托,我也是沒有辦法,”他說:“直說了吧,林小姐,是有人安排我來接近你的,我的目的就是轉移你的注意力,讓你盡可能愛上我?!?/br> 林千夕更迷糊了,她擰眉看著閻文競,聽不懂。 “哎,說起來還真讓人傷心啊,我這樣的條件,追你這么久你都不為所動,讓我好有挫敗感啊?!?/br> 他還在那里莫名其妙地感嘆著,林千夕眉頭緊皺,心里隱隱約約有了一個念頭。 “誰?”她問:“是誰讓你來的?” 閻文競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你喜歡那個Beta,他有女朋友的,你知道嗎?” 林千夕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說:“誰說的,這怎么可能!” 關于趙楚耘是否單身這件事,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她就就直白地問過他了,趙楚耘的回答很坦蕩,這幾個月的相處,她看得出趙楚耘是個叁點一線生活簡單的人,更何況以他的人品,肯定做不出這樣的事。 而且跨年那次他拒絕自己,用的也是“不喜歡”這樣直接的理由,并沒有提起過什么女朋友的事。 對于趙楚耘,比起從眼前這個可疑的人嘴里聽,林千夕顯然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怎么不可能啊,你們才認識沒幾個月吧,你真的足夠了解他嗎?” 閻文競理所當然地說:“他有女朋友,好多年了,而且他還是個靠對方養著的小白臉,你看他那車,那些衣服手表包,就他那個工作,他能買得起嗎?還不是拿著別人的錢充面子,再出來騙你這種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嘛?” 林千夕毫不留情地說:“那為什么不是你在騙我?你可比他可疑多了?!?/br> “我是不是騙你,這很重要嗎,總之現在有人想讓你離他遠點?!彼f著,忽然從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張卡,頗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隨即放到了桌上。 “這張卡里有叁百萬,一點心意,只要你離開他,這就是你的了?!彼D了頓,又說:“或者你喜歡國外嗎?你也可以任意挑一個國家去留學,哪里都行,馬上就走,費用全包,外加一百五十萬現金,雙手奉上?!?/br> 一張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銀行卡,配上閻文競攤開的雙手和吊詭的微笑,讓林千夕一時有種自己在做夢的感覺。 這是什么老套的“拿著錢離開我兒子”的八點檔劇情,她有些站立不穩,后退一步,用手撐著邊緣靠在身后的柜子上。 這是真的嗎? 趙楚耘真的有一個寧愿砸錢也要清除情敵的戀人?不對,閻文競的話也不能全信,或許不是戀人,是家人呢?或許是對方看不上自己這樣的出身糾纏她兒子也不一定。 跨年那晚見到的一切讓她對趙楚耘的家庭有了更復雜的認知,他可是趙楚月的哥哥,那個從小紅到大,赫赫有名的大明星,背后想必也有著一個極其富裕的家庭。 可她又不知道這些,她怎么知道趙楚耘家有多么有錢,她根本就不是為了這些,不是…… 閻文競看林千夕神情恍惚的樣子,以為她是舍不得放手,于是繼續游說:“我知道這錢不算多,你可能覺得比起扒住他本人能得到的不值一提,但是林小姐,我是真心勸你離他遠點,他女朋友可不一般?!?/br> 他其實根本不知道那個“女朋友”是誰,旁敲側擊了好幾次老板依舊守口如瓶,不過這也更說明了這人身份的厲害。 “我和你認識快兩個月了吧,咱們也算朋友了,你聽我的,拿錢走人,那Beta本來也不是什么好人,出軌這事他都第叁回了,前兩次她女朋友都是這么處理的,你最好別摻和到他們的事里?!?/br> 他越說,林千夕的臉色越慘白,到最后幾乎呈現一種破敗的灰色,搖搖欲墜地站在那里。 “沒有……”她顫聲反駁,好像就聽到了這么一句似的,說:“我們什么關系都沒有,他不是那樣的人,他沒有出軌?!?/br> 閻文競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也是一愣,站起來,寬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別犯傻,林小姐,”他嘆氣,說:“拿了錢再找個更好的唄,一個奔叁的Beta有什么好的,別和錢過不去?!?/br> 他是拿錢辦事的,但也不想把情況搞這么復雜,看著林千夕發紅的眼眶和顫抖的嘴唇,還是有些于心不忍。 天殺的他就是賺點外快,怎么干活還干出棒打鴛鴦的負罪感來了。 “你說以前還有兩個,”林千夕忽然開口,問:“以前兩個,也是這樣解決的?追求不成,就用錢……” “以前嘛……那不是我的業務范圍了,”閻文競摸摸后腦,說:“但我知道那兩個女人都很聰明,一個選了錢,一個選了人?!?/br> 他說完這些,好半天,林千夕毫無反應。 她靜靜地倚靠著桌子,垂眼看著地板崎嶇的裂縫,閻文競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好像只是在呆滯地看著,什么都沒有想。 “我是不會相信你的,”她忽然搖頭,說:“你回去吧,和那個人說,我不要人,也不要錢?!?/br> 閻文競急了,用力“嘖”了一聲,說:“哎,你……” “你說的事,我會自己求證的,如果是真的,我決不會纏著他不放?!彼f。 “那你拿著錢嘛,不要白不要啊……”閻文競把卡又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輕聲勸解。 可惜林千夕看都不想再看一眼,幾步走到門口,拉開門,做了一個送客的手勢。 “請回吧?!彼鏌o表情地看著門外的街道。 閻文競訕笑兩聲,“這就趕我啊,也太無情了?!?/br> “出去,馬上?!绷智τ种貜土艘槐?。 閻文競沒見過這樣的林千夕,或許這世上沒人見過這樣的她,她的背挺得很直,站在那里像只胡桃夾子里的錫兵。 他的任務完成了,雖然過程不夠順利,但總歸目的達成,于是也不再多留,施施然走到了門口。 出門以前,他最后回頭,表情看起來深情又有些歉意,叁分真七分假,笑著說:“之前騙你的事,抱歉啦?!?/br> 林千夕毫無觸動,馬上用力關上了門。 大門關閉的瞬間,她深呼吸一下,終于脫力一般地靠在了門板上。 有好幾分鐘的時間,她甚至動彈不得,腦子幾乎亂成一團,理不清現在究竟是什么情況。 跨年夜之后,她有許多話想問趙楚耘,可對方似乎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幾次拒絕了她見面的請求。 林千夕扭頭看向工作臺,一條圍巾正靜靜搭在椅背上,她走過去,伸手輕輕撫摸上面細膩的絨毛,那是趙楚耘那晚借給她的。 她一定要親口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