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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的主人托我去盜取了那家化工廠的原料供貨名單。雖然在大白天跑去竊取對方的行業機密多有不合理之處,但身為她的執事,這點事都做不到怎么能行。 雖然爆炸和泄漏只是一場諸多巧合迭加造成的災難,但我的主人卻意外發現了他們產品的原材料不合邏輯之處,在看過名單之后,她終于發現了那種異樣感的來源。 那原材料的來源之一,居然是出自她的故鄉的非法采礦。 請注意,我對于這句話中的關注點并非是非法采礦,而是故鄉。我當即把我的驚訝表現了出來?!澳€有故鄉嗎?” 我的主人很奇怪地瞥了我一眼?!捌压⒍加泄枢l,我為什么沒有?” “請原諒,但是您看起來確實不像是有故鄉的樣子。因為您一直都沒有提過,我還以為您就是生長在我遇見您的那座城市里,而您已經沒有其他的親人了呢?!?/br> “畢竟有,也和沒有沒什么兩樣了?!蔽业闹魅说穆曇粝袷窃谳p輕的嘆息,她望著那份名單,手指在桌上來回的敲打。 我為她端上了一杯熱茶?!半y得看見您發愁的樣子呢,您是想繼續回去調查,但又猶豫和親人碰面嗎?” “是啊……”她又嘆了一口氣,抿了一口茶,“所謂血緣的牽絆,是比你的契約還要更加堅固的鎖鏈。倫理道德上的家人,如果行的不好,可是比惡魔還要恐怖的存在?!?/br> 能讓她說出來這種話,倒讓我對于她所謂的親人產生了莫大的好奇心?!澳悄且艞夁@次的調查嗎?” “……”她沉默了幾秒鐘,忽然放下了杯子?!笆录涞绞稚?,就沒有不繼續深究的道理。已經五年沒回去了,剛好年關將近,就回去一趟吧,算是做個了結?!?/br> “我明白了,我立馬去準備?!?/br> “等等?!蔽业闹魅私凶×宋?,她將椅子轉過來,手臂支在手扶架上,眼中的譏嘲尖銳的仿佛一根針?!斑@次回去,你需要變化一個身份?!?/br> “是什么?” “我的男友,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那種?!?/br> 我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笑容,“遵命?!?/br> 在晚飯時分,我的主人終于從電腦屏幕上移開了目光,她拉了拉肩膀,做了一個簡單的拉伸,看向眼前的飯菜,忽然笑了起來?!鞍α?,我忘了提醒你,跟我回去之后,這樣的事情就別做了?!?/br> “那么,我應該做些什么呢?” “什么也別做?!蔽业闹魅丝聪蛄宋?,瞇起了眼睛?!斑€記得那個攝影師嗎?像他一樣就行了。不要太謙恭,考究的禮節也可以不要,只要做到一點,時刻都在我視野范圍之內就行?!?/br> “沒想到如此大膽的您,也有這樣謹慎的時候啊。能告訴我是為什么嗎?” “那群家伙想把我變成籠中雀已經很久了。如果我一個人回去的話,面對有過一次經驗的他們來說,應該很再難全身而退?!?/br> “籠中雀嗎……”我看著穿著那身鸚鵡連體居家服的我的主人,“像您這樣擁有美麗歌喉的鳥兒,確實很容易讓人產生囚禁飼養的欲|望呢。不過,就算是剪去了您的翅羽,您也一定會反抗到最后一刻,至死方休吧?!?/br> 我的主人笑了笑,沒有回答,拾起筷子,開始了安靜而迅速的用餐。 晚餐后,她給那位女士打了通電話?!拔乙丶伊??!?/br> 電話的那端是長久的靜默,之后,傳出了那位女士滯澀的聲音?!澳愦_定嗎?” “嗯,這次沒問題了,我和塞巴斯蒂安一起回去?!?/br> 又是一陣沉默?!八貋砹??” “嗯?!?/br> “那太好了,恭喜?!蔽覠o法分辨出這句話是不是出自她的真心,不過很顯然,她一直以來都會錯了意。 我的主人沒有糾正她,只是輕輕地笑了兩聲,隨后,聲音變得有些低沉?!岸喽嗨懒?。他好奇去咬了吃了鼠藥的死老鼠?!?/br> “是嗎……”電話那邊又是一陣沉默,那位女士似乎在尋找一點可以作為慰藉的語言,但最后什么也沒說出來?!澳俏乙不厝グ?,反正新的工作也安定了,獎金到手也不用再去加班了?!?/br> 這一回,輪到我的主人沉默了?!澳愦_定嗎?” “嗯,反正你都回去了。仔細想想,我們都是很多年沒有回去的人,到時候就算覺得不適應,也相互有個照應。而且,我也想看看我家的老房子怎么樣了,打掃打掃什么的?!?/br> “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你是明天動身是嗎?我手頭還有些工作,可能會晚上一兩天。等到了我再給你打電話?!?/br> 她就此掛斷了電話,將目光投向窗外,也許是她的家鄉的方向。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一件事沒有問清楚。 “如果是要扮演您的伴侶的話,那么我該如何稱呼您呢?” 一直以來,我對于我的主人的代稱都是“您”或者“她”,她幾乎沒有社交,也沒有仆人,所以我們之間并沒有更多的代稱,但如果進入一個有許多人的環境時,名稱就顯得格外重要了。 我的主人顯然也是才想到這個問題,她愣了一下,隨口說道:“首先是敬語都去掉,對那里的任何人都不要使用,至于需要單獨呼喚我的話,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br> “可是,既然是以結婚為目的的交往,那么直接稱呼名字是否太過冷淡了?伴侶之間,應該是有自己的昵稱的吧?!?/br> “啊,是啊?!蔽业闹魅瞬恢老氲搅耸裁?,再一次諷刺地笑了出來?!岸喽??!彼聪蛭?,“多多是我的小名?!?/br> 我一瞬間愣住了,那只狗的形象在我的腦海中劃過,隨之而來的是好奇。那位女士與我的主人是同鄉,又是多年的友人,那么在為那只狗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她究竟抱有的是什么想法?而我的主人接受了這個名字,在每一次呼叫那只狗的時候,她又會是什么心態? 我的主人的本名是毫無浪漫與柔美可言的,簡單直接,干凈利落,完全不像個女性的名字。雖然好奇,但我還從未問過緣由,現在似乎是個好機會。 “都說名字中被寄予了父母的期待,那么,您的名字又有什么由來嗎?” “呵?!蔽业闹魅溯p笑了一聲,眼中的譏嘲更甚,“由來有是有,但不是給我的。不過多多確實是我的名字,至于它的由來嘛……”她站起身來,朝著衛生間的方向走去?!岸喽嗟亩?,是多余的多?!?/br> 在花灑淅淅瀝瀝的水聲的伴奏下,我的主人告訴了我她幼時的一點經歷。二十九年前,若不是幫助接生的護士跑的夠快,她大概剛出生便要在化糞池中迎來死亡。她的雙親和如今已經去世的祖輩懷著極大的失望將她帶回了家,因為懶得再搜腸刮肚,于是給她冠上了并不是為她準備的名字,并為她配上了一個符合她身份的小名——多多。 過高的水溫掀起的水霧貼在磨砂玻璃滑動門的表面上形成幕布,浴室里強烈的燈光將我的主人的身影投射在其上,她雙膝跪地,頭顱高昂,雙手插進鬢發間,流暢的身體曲線猶如一張彎折的弓。她就保持著這樣虔誠的姿勢,用平淡的聲音,簡短地為我講述了這個故事。 不論是對我還是對她而言,這都是個故事罷了。 如今,我對于那個給予了她前所未有的狼狽,恥辱與戒備的故鄉充滿了期待。東西已經全部收拾停當,票也早已備好,明日只要用過早餐,我們便可出發。唯一的不幸是,瑪莎小姐似乎不會再回來了,從我的主人最后一次見到她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天的時間。她不是那樣喜歡整日在外游蕩的輕浮的小姐,希望她能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