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盯著解云瑯的臉，感覺與先前大有不同，他目光有些閃爍，有些心虛道：“都可?！?/br>
    “那咱們坐船吧，怎么樣？也省得車馬顛簸?！苯庠片標伎嫉?。

    秦羽問道：“不去芙蕖縣取鐲子了？”

    “不用?！苯庠片樋粗?，笑意溫柔：“我相信你?！?/br>
    秦羽呼吸微微一滯。

    婁崧樂呵呵附和道：“解大人信半仙，本府自然也信。說實在的，本府起初也沒想到，半仙會出手救她，半仙真是仁慈心善?！?/br>
    “救她的不是我，是她自己，我只是相信她而已?！鼻赜鹑缡堑?。

    解云瑯望著他，目光愈發攝人。

    婁崧跟著哈哈了幾句，道；“二位放心啟程，后續本府都會安排好的?！?/br>
    秦羽看了眼二人，點點頭。

    黃瑛自此不必再東躲西藏，婁崧會給她重新安排好戶籍，她徹底自由了。

    杜木匠需得在牢里待上一段時日，畢竟他有老母需要照顧，解云瑯打算免去重罰只延長期限，并且不會告知他們黃瑛的消息，后續的日子便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秦羽和解云瑯別了婁崧，四人登上安排的船只，經恒江主干再轉支流而下，不到兩日便可到達豐梨縣。

    黃昏時刻，落日熔金，江面如一尺萬丈長的赤橘色綢緞，在水天一色間，被江風繡出重山紋理。

    船上，四人用過晚膳后各自散開歇息。

    秦羽獨自憑欄遠眺，任由江風吹起自己的長發和衣袂，微微瞇起眼，仿似馮虛御風，于天地間遨游。

    四肢百骸被風吹得酥酥麻麻的，秦羽睜開眼長舒一口氣，同時，甲板上也傳來長嘆的氣息。

    他走出船身來到甲板上，見解云瑯正躺在躺椅上，出神地望著江面。

    秦羽不動聲色走近，在他身旁坐下：“這般好的江景，被大人一嘆，倒成了垂暮之色了?！?/br>
    解云瑯緩緩閉眼：“都說心意相通之人才能感同身受，伯牙子期，檀郎謝女，你是哪一種？”

    “說景呢，何故扯去人身上?！鼻赜鹂可弦伪?，這個角度視野被無邊無際的天幕占據。

    二人安靜地躺在甲板上，望著天幕上云團緩緩變幻，漸漸變得深沉，與天融為一色。

    秦羽懶得動唇，想直接睡去，但還是好奇驅使著他開口：“大人許了婁崧什么好處，讓他情愿將工部得罪個徹底?！?/br>
    解云瑯微微皺眉：“還以為你醞釀許久會說些什么好聽的話呢，怎么開口就是審問?！?/br>
    “好吧?！鼻赜鸷苌偻讌f，今日破例一回：“解大人才貌冠絕，鳳表龍姿，謫仙在世，叫吾等凡夫俗子好生佩服?！?/br>
    “假惺惺?！?/br>
    解云瑯撇了撇嘴。

    但確實好聽。

    解云瑯睜開眼，淡淡道：“我什么也沒有許給他?！?/br>
    秦羽知道他在賣關子，配合道：“婁崧又不是傻子，若是什么都沒有，他如何就這般上你的當？”

    解云瑯微微一笑：“因為我說‘你只管處理完此案，剩下的你入京后等著便是’?！?/br>
    秦羽明白了：“你給他開了張空頭支票?！?/br>
    “什么是支票？”解云瑯不解。

    秦羽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另一個世界的詞，于是解釋道：“意思是婁崧信了大人的言外之意，然而那言外之意大人并不打算兌現?！?/br>
    “也不是完全不兌現?！苯庠片樀溃骸八刖┖?，解家的確會派人找他，只不過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他們聽到此事，估計會氣瘋?！?/br>
    秦羽更是不解：“大人雷霆手段除了洪逸，難道不是基于解家的立場決定的？”

    “為何要管解家，洪逸依法伏誅，有問題么？”解云瑯眸光閃了閃。

    秦羽看著他，繼而仰頭看向天幕，莞爾一笑：“沒有任何問題。只是你把婁崧坑了，我的好處也沒了?！?/br>
    “急什么，你這般有能耐還缺機會么?！苯庠片樢惭鲱^看天。

    醉骨的晚霞已然退去，天河上白星幾點閃爍。

    解云瑯望著天樞，眸光比星光黯淡，他忽然開口：“你覺得我可笑么？”

    “為什么這么問？”秦羽道。

    “之前還信誓旦旦說居其位謀其政，不愿趁身份之便，如今卻是靠自報家門才了這一樁案?！苯庠片樥f著，整個人被愁云籠罩，此時此刻，他好似迷航的孤舟，望著茫茫天際不知方向。

    秦羽看他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緩緩道：“人生在世有誰能保證一定言行無差，依我看大人不必深陷于言行一致的樊籠里，求的該是心行一致?！?/br>
    “我有一法，可緩解大人心中郁結?！?/br>
    解云瑯仰身看他：“什么法子？”

    秦羽道：“大人隨意取一樣身上攜帶之物，握著它雙手合十祈愿，將苦悶煩心之事寄托于上，隨后用力將其扔到再也無法取回之地?！?/br>
    解云瑯摸了摸身上，只搜出秦羽的那把匕首。

    “這個不行?！?/br>
    秦羽伸手要拿，被解云瑯躲了去：“它是你自愿加入縣衙的信物，丟了可就沒有憑證了?！?/br>
    秦羽微微挑眉：“刀上又未刻字，就是你拿著它，我也可以不認?！?/br>
    解云瑯道：“那該如何？”

    秦羽不咸不淡道：“至少得是貼身之物吧，作為信物份量更重?！?/br>
    解云瑯點點頭，握著匕首，心中默念，繼而起身來到船邊，用盡力氣將它拋入江中，他深深呼吸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