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9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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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份從小到大的深厚情誼在,她對他從來狠不下心。就在離別前夜,他故意透了點消息,果然引起了她的憂慮關切。 當她問起,要不要去佛前求個平安符,他便知道,她心中的情誼還在。他可以放心啟程入京了。 只要心里這份長久深厚的情誼還在,他篤定,日久見人心,她終有一日會接受他。 他卻不知,原來心底的情誼尚在,人卻可以決絕地拋下這份情誼。她不知何時已經生了離別之心,無聲無息地做好了萬全準備。 在他的車隊離開當日,決然逃離。 燕斬辰繼續回稟:“楊先生說,他第二日立刻去鐘氏壁尋人,但鐘家說,并未見有人登門尋十二郎。十二娘出行用的是騾車,當夜冒雨下了山,不知往哪處深山野道里走,總之沒有走官道。楊先生和周屯長帶人四處追尋,早尋不到蹤跡了?!?/br> 馬車里安靜如死寂。 他以她的身世警告她,士庶不婚,十二郎護不住她,以世俗鐵律硬生生壓熄了少女情竇初開的心思。她果然不愿連累鐘十二郎。 她連鐘氏壁都未去,孤身遠走,連她自己在豫州的最后一點惦念都拋下了。 荀玄微啞聲道,“玉佩給我?!?/br> 青金色的絡子攏在手里,溫潤的玉佩在掌中緩緩摩挲。她入云間塢五年,阮氏玉佩從未離身一日。如今卻被她毫不留戀地送回,與過去五年的歲月一刀兩斷。 還君玉佩,與君訣別。 天涯兩處,不必相見。 天涯茫茫,萬里荒野無人煙,她拋擲了豫州的一切,只身入了鄉野,從此去何處尋她? 上一世,他錯在滿腔仇恨,一心只想復仇雪恨,不顧她的意愿,手段強硬地逼迫磋磨,折去鸞鳳已經長成的翅膀,把她推入了別人懷中。 重生一世,步步為營,他為她精心打造了一處世外桃源。 世道殘酷,處處驟雨暴風,他把幼小的她圈在身側,細心剪去她的羽翼,防備倔強的幼鳥沖出溫暖巢xue。等他迎娶了她,自然會護她一生安穩……這回他又做錯了? 手里的偽造文書捏皺成一團,荀玄微以拳頭擋著唇,劇烈地咳嗽起來。 圍攏眾人驚慌的呼喊聲中,一口鮮血涌出,淋漓血點濺落地上。 《第二卷·完》 第78章 《第三卷·起》 深秋野道間, 熊家四兄弟在野外跋涉,身后跟了一輛騾子車。 為首的少年高大精壯,四人身上穿戴熊皮, 腰間挎刀,熊皮坎肩下的衣衫破舊寒酸, 一看就是沒財帛又不好惹的獵戶,路過幾處盤踞的流寇地盤, 無人動他們。 幾人沿著水流山道走, 邊走邊修正路線。阮朝汐時不時地攀上附近山頭, 站在高處俯瞰地形。 幼年的記憶逐漸顯現, 曾經無數次爬上高處遠眺,落入眼底的山巒走向、水流形狀, 早已烙印在心底, 形成刻骨的記憶, 和眼前這片大地逐漸對應。 “應該就在附近了?!?/br> 他們繞著官道周圍, 在管城附近轉悠了兩三日。某個傍晚, 經歷了整日的跋涉, 某處荒野山下殘破的小院子,連同小院里歪斜的沙棗樹,終于出現眼前。 鄉野流民自然聚成的小村落, 遭受了不知哪處的劫掠,留下滿地瘡痍痕跡。 沙棗樹被砍倒了一棵,另一顆的樹皮被整圈剝去,沒能在春日里發出新枝。小院子里只剩下一顆枯死的歪脖子樹,光禿禿的枝干立在干裂地面上。 阮朝汐曾經親手扎成的整圈籬笆, 被不知多少人的腳來回踐踏,早就消失無蹤。 她用腳尖劃出一道線?!靶≡鹤舆^去, 應該是從這里——圈到這里。我記得隔壁院子在一年內換了好幾撥人住?!?/br> 現在都沒人了。 屋頂茅草早不剩多少,露出光禿禿四面墻。屋里的織機竟然還殘留了一半,約莫是太大了,拿不走,被人拿刀劈開,取走了最粗壯的幾根木頭。 阮朝汐走進簡陋的茅屋里,蹲在地上,吹去浮灰,懷念地摸了摸織機殘存的幾根細木料。 “劈了做木柴吧?!彼泻羝渌诉^來,“先把今晚應付過去。當年阿娘帶我來的時候,屋子和現在差不多。屋頂的茅草和碎瓦料都是我們四處撿回來的?!?/br> “有夠破的?!标戇m之嘆著氣往地上一蹲,開始生火?!案壹野⒛锊辉诹酥蟮奈葑硬畈欢嗥?。下雨日子就漏雨,刮風日子就漏風。后來我阿父受不了,把我給賣了……” 姜芝踹了他一腳,從囊袋里取出干餅子,掰開分給各人?!跋葘⒕椭砸稽c,我們帶了絹帛,過兩日我們去管城里換些趁手工具,把屋子修一修?!?/br> 李奕臣遞過食水。 他的目光里帶了隱約擔憂,看了眼阮朝汐。 他們幾個也就罷了,她在主院住了五年精舍,飲食用度無不精致,跟眼前連頭頂房瓦都沒有的破屋子落差太大,他怕她受不了。 “還行不行?”李奕臣謹慎地問?!拔覄偛趴戳艘蝗?。附近還有幾間無人的空屋,至少頭頂有茅草。我們要不要挪一間???” 阮朝汐咬了口烤餅子,喝了口溪水?!翱梢孕藓?,不挪?!彼龜蒯斀罔F地說。 幾人圍著火堆,你一句我一句商量起怎么修補屋子,去管城該買些什么用具,那幾匹絹帛怎么用,才算花在刀刃上。 “官道那邊怎么了?”姜芝無意間瞥到遠處的火光。天色已經入了夜,荒郊野外的,處處都是一片漆黑,官道方向傳來的亮光在黑夜里顯得格外扎眼。 陸適之起身過去查看,“嚯,這是哪家車隊路過?好大的陣仗?;鸢延沉亮税脒吿??!?/br> 阮朝汐謹慎,聽到官道異常動靜的瞬間迅速起身,幾下熄滅了灶里的火。 “晚上火光顯眼,能不點火就不點。莫要招惹了惡人來?!?/br> 與此同時。 距離不到十里的官道,緩行車馬如長龍,堵塞了兩邊道路,火把光芒蜿蜒數里。 徐幼棠在大車外回稟,“郎君,管城太守出迎??诳诼暵暤卣f謝罪,要把我們車隊迎入管城,說是安排了精舍和城里的大醫。我們去不去?” 車里沉寂無聲,仿佛他對著空車說話。 但車里又怎會無人呢。車簾掀開一半,分明可以看到郎君倚著隱囊坐在黑暗里,黑沉沉的眸子望著天幕閃爍星辰。 徐幼棠連問了兩聲,無人應答。 他謹慎地又問,“郎君遇刺的消息已經傳遍了豫州。荀氏壁這兩日就會急遣精銳部曲前來護衛。郎君如果無意入管城……車隊原地駐扎在官道邊?還是下了官道,去近處尋一處荒野,就地扎營,等候荀氏部曲接應?” 壓抑的沉默里,他遲疑再問,“還是……不等荀氏壁的部曲,車隊照常出行,去京城?” 黑暗的車里終于傳來了應答。 “不入管城。也不入京城?!?/br> 重傷未愈的人,嗓音失去了往日的清冽舒緩,聽來沉而喑啞,“車隊入司州,在豫州和司州交界地帶停下?!?/br> “燕斬辰領五百部曲護衛,徐幼棠帶一千五百部曲出去,于司州交界處尋找十二娘蹤跡。等荀氏壁部曲來了,叫他們加入搜尋?!?/br> “不管哪處來人,驅趕回去,一律不見?!?/br> ——————————— 新編成的一圈籬笆圍住了小院,干裂的土壤翻犁過了,沿著籬笆灑下一點紫藤種子,明年雨水好的話,春日里就能發苗。 馬上就要入冬,身上的秋衣都要換厚冬襖,姜芝前兩天咬牙裁下一尺絹帛,昂貴的絹帛送進管城,換了冬天做夾襖夾褲用的厚布料和許多綿絮回來。皮子是現成的,阮朝汐這幾天忙著給各人裁冬衣。 隔壁阿巧就在這時過來了。小短腿跨過籬笆,噠噠噠地跑過來,往她面前一蹲,雙手奉上一束淺紫色的小野花,“阿兄,這些花送你?!?/br> 快要入冬的天氣,滿地結霜,野花罕見,這一小把花不知費了多久搜尋功夫。 阮朝汐的眼睛里盈滿了笑意,側了下頭,讓阿巧挑揀了最好看的一朵,簪在她束發的發簪旁邊。 阿巧四五歲年紀,從東郡那邊逃荒過來。年輕阿娘帶著年幼孩子,去管城的路上走不動了,倒在半道上,被路過的李奕臣和陸適之一人扛一個,扛回隔壁院子,喂了兩塊腌制的rou干,娘兒倆都活下來了。就是幾天前的事。 “一朵就好,多了不可以?!比畛柚沽税⑶砂岩盎⑺凉M頭的想法,“只有小娘子才會簪得滿頭是花。阿兄是男的?!?/br> 阿巧歪著頭打量她手里的針線籃子,“阿兄比我見過所有的小娘子長得都好看。我家阿娘也這么說。阿兄還會縫衣服,做鞋子。阿娘說好少見的?!?/br> “阿兄不止會縫衣服,做鞋子,阿兄還會去山里挖陷坑,剝皮子。獵戶進山什么都要會的?!?/br> 阮朝汐輕拍了面前的小腦袋一下,“昨天我家大兄從山里拖了一只黃羊來,我剝皮子的時候你不是就蹲旁邊看著?看到一半嚇跑了的是哪個?” 阿巧小小年紀也有自尊心,兩只小手托著腮,哼哼唧唧地扯開話題,“剝下來的皮子呢。阿兄做什么了?!?/br> “準備給家里幾個兄弟做靴。進山費鞋子,好靴子多備一雙。皮子還剩下點,做大人的靴子不成,給小孩兒做一雙靴面足夠了。你回去問問你阿娘要不要,要的話我把皮子送過去?!?/br> 阿巧的眼睛亮了,蹭蹭蹭地跑回家找阿娘問。 阮朝汐繼續忙碌地縫制冬衣。 遠處傳來了腳步聲。 去管城交易的三兄弟回來了。 他們手里值錢的東西只有幾匹絹帛,絹帛貴重,能不動用便不動用,在豫北小院安頓下來后,除了進山打獵,水里捕魚,隔三差五地帶獵物去管城交易一次。 昨天獵了一整頭黃羊,皮子留下,留了一部分做rou脯,大半只黃羊運去管城。管城是豫北大城,城里有不少貴人門第在市集上搜羅野味吃食,新鮮野味可以賣個好價。 李奕臣跟姜芝兩個去市集交易。陸適之天生一副好皮相,換一身體面衣袍,風度翩翩地去城里轉悠一圈,捏造個出游的士人身份,可以輕易打聽到許多消息。 這次打聽到了大消息。陸適之把鼓鼓囊囊的包袱放下,進城交易的貨品一樣樣往外拿。 “還好我們今天去了管城,過兩天可能市集要關。管城前些日子有件奇事傳得沸沸揚揚,你們還記得么?出行的朝廷大員途徑管城附近時,竟然被流寇半夜襲擊了車隊,身負重傷的那件事?!?/br> 事鬧得大,幾人都聽說過。姜芝回憶著,“起先關閉城門追查流寇,后來查著查著就沒動靜了?怎么,這事還有后續?” 陸適之笑道,“今日我在城里四處走動,這事傳得越來越離奇了,說那位朝廷大員居然不肯回京城,去了司州山里隱居。朝廷使者來管城質問,管城太守至今沒抓獲流寇,又要搜捕全城了。傳得像模像樣的,一問來源都不知,全是人云亦云?!?/br> “最近別去管城了。路開始結冰,一步一滑的,差點摔了騾子,進城出城還得按人頭交稅?!崩钷瘸忌砩弦脖沉藗€大包袱,砰的扔在阮朝汐面前。 “還好今天帶姜芝去了,他那張嘴,死的都能說成活的。今天的黃羊賣了好價錢,我們從城里弄來了不少好物件。阿般看看,有什么是家里可以用的,即刻用起來?!?/br> 阮朝汐翻著面前的幾個大包袱,果然什么物件都有,吃的,用的,鍋碗瓢盆,新鮮雞子,修補房屋的趁手工具,她隨手翻了翻,包袱里頭居然掉出一朵絹花。 阮朝汐:“……” 她拎起絹花晃了晃,懷疑地問,“路上撿的對不對。該不會是買的吧?” 李奕臣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市集里一眼看到,要價又不貴,我拿一小塊皮子換回來的。你簪起來,省得隔壁小丫頭整天給你頭上插野花?!?/br> 阮朝汐哭笑不得,把頭上簪的束發簪子給他看,“大兄,我是熊家二郎。哪有兒郎頭上簪絹花的。四弟看著大兄一點,下次別大手大腳的亂買東西,多換點菜種子回來也好?!?/br> 姜芝撇嘴,“我可看不住他。我在市集上買東西,費了半天力氣,把三塊rou的開價講到兩塊半,一回頭,大兄已經豪氣扔出去十來塊,扛著一大包物件回來了?!?/br> 李奕臣已經往屋里去了,“不就是兩塊rou的事,也能讓你原地磨嘰老半天不走,看著忒煩!阿般把絹花留下,戴不戴隨便你,下次我再進山打兩只野味,多換點菜種子?!?/br> 阮朝汐把管城里扛回來的物件清理妥當,這時候才想起來問了一句,“說起來,被流寇襲擊的朝廷大員到底是哪位?三郎,你在城里可有打聽到消息?” 陸適之嘆氣,“豈止是打聽到了,越傳越離奇,說什么的都有。我今天聽說的最新消息,竟然是皇帝御駕親征,在管城被人伏擊了,占了整個山頭給皇帝養傷。說最近京城要把皇帝接回去了?!?/br> 姜芝和阮朝汐笑得肚子疼,“這也太離奇了,究竟是哪處傳出來的。天子好好地在京城里,朝廷幾年沒發兵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