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82節
書迷正在閱讀:抱上金大腿后,我的魚塘炸了、重生后靠畫畫金手指斷案如神、穿進八零:炮灰女配自救指南、決斗當天和死對頭穿進狗血文、穿至獸世當獸醫[種田]、當萬人嫌在九漏魚綜藝鯊瘋了、您的外掛已上線[快穿]、穿成對照組后我靠養崽爆紅、皇太弟、惡龍被勇者一見鐘情了
崔十五郎從云間塢城樓高處決然跳下,沒過幾日,娟娘子便于領命悄然出塢。 傳言說,崔十六娘家學淵源,雅善琴音。 娟娘子正學得一手絕好的琴。 塵封多年的記憶涌現。這么多年了,她從未忘懷。崔十五郎自盡前夜,娟娘子和崔十五郎,其實于書房中見過面的。 云間塢里的娟娘搖身一變,成為平盧王身邊的愛妾崔十六娘。悄無聲息的身份轉換,在仇敵身邊遭遇故人,莫非——竟從久遠的五年前開始鋪陳? 五年的漫長歲月,遮掩身份,日夜周旋在毒蛇身側,難以想象過的是什么日子…… 對面的女郎淺笑盈盈,在瀑布飛濺的山間抬手撫琴。 嗡——琴音清越嗡鳴。 轟鳴的瀑布聲中響起悠揚琴聲。轟然水聲非但沒有壓住琴音,反而襯得琴音更加舒緩輕靈。 得見故人,心悅神飛。 阮朝汐在一曲清音中開始進食。舀起一匙魚羹,撩開幕籬末端,只露出紅潤的嘴唇。魚羹的滋味香嫩爽滑,對面的故人欣慰笑看。 一曲終了,又撥新音。 繚繚余音不絕,“崔十六娘”重新抱起了琴,裊裊婷婷走回宴席中的元宸身側。 “今日和十二娘談得攏,興致高昂,多奏了幾曲。妾累了?!?/br> 元宸拍拍她的手背,“今日聽你的琴,確實聽得高興。阿綰累了,宴席就到此結束罷?;亓??!毙市首鲬B地起身和荀玄微告辭,親自送出了幾十步,回身擁著崔十六娘上車。 數千精兵輕騎護衛平盧王離去,黑壓壓不見頭尾,過了半個時辰才完全消失在山道里。 回返的路上,阮朝汐靠著車壁,陷入深思。 荀玄微坐在她身側?!跋朊靼琢??” 阮朝汐不理會。 “你如今見到了。塢壁外頭多的是平盧王這種豺狼。你與他們講真心誠意,只會被啃得骨頭不剩?!避餍⒌沽藘杀?,一杯自用,一杯推過來。 “ 我今日和他虛與委蛇,說的話沒幾句真心實意,他與我談笑喝酒,心里也恨不得一刀把我斬落懸崖。但他為何非但沒有拔刀,反而于我談笑喝酒,仿佛一對無話不談的好友?“ “阿般,真心誠意這套在外頭行不通。想要活長久些,與人談利益縱橫,讓他們有求于你?!?/br> 他掀開車簾讓她看兩邊山景。 “你瞧,靠著這套虛情假意,我帶著你安然下山了。平盧王心里恨不得斬殺了我,表面上還不得不親自相送,做足了表面功夫。只要他一直有求于我,他就會一直笑臉相迎?!?/br> 阮朝汐靠在車壁上,軟衾攏住肩頭,默不作聲聽著,指腹捏了捏特制加長加厚的幕籬。 “幕籬早就做好了吧?!彼寡鄞蛄恐诓剂?。 “和平盧王的合謀算計也早就定好了吧。我和故王妃容貌相似的傳言,之前在荀氏壁時就傳得沸沸揚揚。你早就打好主意,把我牽扯進你們的計謀里。今日帶我上山赴宴,不是偶然,是你早就計劃好的?!?/br> 荀玄微并不否認,慢慢喝了口酒。 阮朝汐追問,“相約宴飲東山,可見你們私下聯系頻密。今日才月底。之前在黃歷里鄭重其事圈出下個月的十五日,所謂的歷陽城邀約,倒底是怎么回事?” 荀玄微又抿了口酒,不應。 見他這幅姿態,哪還有不明白的。阮朝汐嘲諷地笑了笑。 “所謂的歷陽城邀約,只是個幌子。讓我慌不擇路,求你護我?” “也不只是個幌子?!避餍㈤_口解釋,”有了這場歷陽城邀約,豫州才會傳出平盧王思念亡妻的流言。流言傳入京城的王司空耳朵里,方便籌劃后續諸事?!?/br> “呵,嘴上說護著我。把我牽扯進來時,一聲也不事先和我提?!?/br> 荀玄微飲盡了杯中酒,把空杯放下。 “我護得住你??v然四周俱是狂風驟浪,你只需跟隨我,保你乘風踏浪,安然無恙?!?/br> 阮朝汐來回捏著幕籬的厚實黑布,并不被他的說辭打動?!笆筛静粫屛蚁萑腚U境?!?/br> “險境難道是想避就能避開的?一旦他鐘氏遇了事,憑他胸無城府,毫無謀算,身邊只有少許部曲家仆跟隨,他自己都在險境里掙扎不能出,又如何護得住你?” “無需他護著。遇到了險境,我和他一起?!?/br> “一處掙扎,一同赴死?”荀玄微無聲地笑了下,“天真?!?/br> 長指握著金壺,琥珀美酒緩緩注入玉杯。 “回程半日的路上,你好好想一想。十二郎什么也沒有,只憑對你無話不談的所謂真心,能不能擋得住狂風暴雨,能不能護得住你安穩一世。想明白了,回去當面和他說清楚,叫他老實跟隨他兄長離開?!?/br> “他離開,我留下?”阮朝汐的視線轉過來,清凌凌的眸子直視身側之人?!熬昴镒佑质窃趺椿厥??!?/br> 荀玄微并不意外?!八湍阆嗾J了?” 他握著玉杯,輕輕一碰阮朝汐面前的小杯,邀她喝酒。阮朝汐不肯喝。 “娟娘子五年前出塢壁,是不是當年就化身為崔十六娘,故意讓平盧王找尋了去,從此安插在他身側?” “正如你所見?!?/br> “娟娘子安插去平盧王身側,傅阿池呢,她又被你安插去了何處?!?/br> 荀玄微不答。 車廂里陷入一陣靜默。 阮朝汐抬手緩緩按揉著自己酸痛的肩頸。自從被燕斬辰一掌打暈,她的肩頸至今還疼著。 纖長如鶴的白皙脖頸往后仰。 “天下縱橫如棋盤,萬民星羅如棋子。我們一個個的,是不是都是你眼里的棋子?給我阮十二娘的身份,在云間塢里教養我長大,把我嫁與九郎,是不是你原本的打算?為何又把我這棋子挪了位子?跟我說什么明媒正娶?” “不是?!避餍⒉恢每煞竦芈牭阶詈?,終于出聲否認。 “對你的打算,從來都是珍重對待,明媒正娶?!?/br> 阮朝汐淺淺地笑了笑,“荀三兄,我不信?!?/br> “你瞧,這個就是區別了。十二郎沖動急躁,但他句句發自心底吐露的真心實意,我句句都信;荀三兄這種滿腹算計、嘴里無一句真話的真心實意,我一個字也不信?!?/br> 荀玄微慢慢地啜了口酒,只聽著,不說話。 馬車里又寂靜下去。 再度開口時,他談起了潁川鐘氏。 “鐘氏這一代最出色的是十郎,族里全力栽培。年初我在京城時,鐘氏為十郎謀前程的書信已經寄到我手里。你父母雙亡,沒有家族助力,以后跟著十二郎,在鐘氏壁里依附著他兄長過活,這就是你想過的日子?” “無需什么錦繡前程。日子過得普通平淡,對我足夠了?!?/br> “你想日子過得普通平淡,難道日子就能過得普通平淡?世道艱險,人心如狼,你卻自甘庸碌。豈知……對于庸碌之輩,平淡亦是奢侈物?!?/br> 字字隱含深意,阮朝汐警惕之心大起?!笆裁匆馑?。說清楚些?!?/br> 荀玄微云淡風輕地往下說。 “十二郎如今在鐘氏壁過得尚可,因為他母親出身荀氏,是我嫡親姑母。我只需寫一封信給鐘氏家主,告知他,十二郎不堪造就;十郎大有前途。荀氏七娘嫁給鐘氏十郎,實乃天作之合。十二郎隨他去罷?!?/br> “失了荀氏的提攜助力,十二郎在鐘氏壁的日子,會過得一日不如一日。他這輩子從未遭遇過的冷眼,輕視,以后會一日日地伴隨他,打壓他。此刻風華熱血的少年郎,萬事不順,處處碰壁,又能風華幾年?等他日后回憶起當初,他原本可以迎娶荀氏七娘,得到妻族助力……” 空酒杯重新斟滿。啜一口酒,說一句,慢慢地說到此處,停頓下來。 “阿般,你是聰慧人。言盡于此,后面我不說了?!?/br> 車里陷入了漫長靜寂。 阮朝汐倚著車壁,側過臉去。 這才應該是他慣有做事的姿態。這才是他在京城短短五年便平步青云,炙手可熱勢絕倫的緣由。 揭開了溫情脈脈的表皮,內里全是冷酷算計。 談什么真心實意! “當面直說罷?!彼齻壬聿豢此?,聲線冷淡如霜。 “正如你所說,我父母雙亡,父親出身旁支,母族的出身不清不楚,迎娶我對你沒有任何好處?!?/br> “迎娶我,于你毫無益處,反而大有不利。所謂明媒正娶,豈不相當于下棋時出一手昏招,堵死自己棋路?荀三兄,不必再說什么明媒正娶,真心實意。當面直說你的意圖,我受得住?!?/br> “我無需妻族助力。心悅你,便迎娶你為妻。如此而已?!币粔鼐埔呀浐瓤?,荀玄微把酒杯放回盤中。 “這句話確實發自肺腑,字字真心實意,就看你信不信了?!?/br> 阮朝汐裹緊身上暖衾,蜷在角落里,側頭闔上了眼。她一個字也不信。 既然已經圖窮匕見,反倒再無溫情閑聊可說。車內對坐的兩人沉默著一路回程。 下車時,阮朝汐起身把幕籬戴好。厚重過長的黑布遮蔽了視線,行動不便,荀玄微又過來攙扶。 但這回攙扶,和之前宴席那次的攙扶又不同。那次攙扶她的手臂,這回托住她的腰。 她沒有躲避,任由他抱下了車。 站穩在地上時,輕聲道了句,“不要為難十二郎?!?/br> 第67章 鐘十二郎不肯走。 昨日才約定好了護送人去阮氏壁, 第二日告辭時,卻愕然發現人去樓空。 霍清川代主上出來送行,言辭極客氣地致歉, 說“郎君半夜逸興起,出門訪友去了。不知歸期?!笔缚诓惶崛钍鲜?。 鐘十郎隱約察覺其中發生了不能顯露于天日之下的暗事。他性子內斂持重, 在家族中自小被著重培養,知道豫州眾多大族里的陰私事, 當即也什么都不提, 若無其事告辭。 但鐘少白死也不肯走。 鐘十郎這次專程過來, 就是來帶回幼弟的。鐘少白不肯走, 他又不能把兄弟綁了帶走。 荀氏車隊傍晚回程時,鐘十郎的嘴皮都快磨破了, 鐘氏車隊依舊停在塢門下, 兄弟倆還在激烈掰扯, 部曲家仆們避讓去了遠處, 留下兩位年少郎君在車里爭吵。 爭吵到后來, 車里只剩鐘十郎一個人的勸說聲, 鐘少白不聲不響地靠在車壁,目光越過車窗,盯著天邊大片的紅光晚霞。 “十兄不必多費口舌了。不見十二娘, 我不會走的?!彼詈笕绱苏f道。 鐘十郎疲憊地喝了口烏梅汁。 四下無人,他心里的疑問越來越大,疑問的答案呼之欲出?!靶∈?,你老實與我說,你和阮家的十二娘究竟怎么回事。上次荀家七娘和你的議親事, 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母親又是荀氏出身, 兩邊原本再合適不過的,卻被你死活推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