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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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前顧后的感覺不太好,她坐在枝椏間未動,細白的手指不自覺地撥弄著枝頭積雪。 簌簌掉落的積雪引起了小少年的注意。他今年十二歲,不多不少學了點武,又恰巧陷在做壞事的緊張激動情緒里,聽到異響,立刻敏銳地循聲望樹上望。 抬眼便望見漆黑夜色里,頭頂高處一輪勾月,月下梧桐枝杈往四方伸展,枝椏間顯露出一張玉雕雪砌般的精致面容。 面容雪白,眼神明澈,正低頭往他這邊望過來。周圍卻黑黝黝的,精致五官下竟不見身體。 小少年腦袋嗡一聲,人懵了。 片刻后,廊下傳來驚天動地的慘叫。 “山里的精怪——!” 小少年嚇得聲音都劈了,把身側的石榴裙小少女死命往后一推,指著樹枝高處放聲慘叫,“七娘,快跑!樹上有精怪啊啊啊??!” 阮朝汐也驚懵了。 她循著小少年高舉發抖的手指,視線落在往自己身上,恍然了悟,唰得掀開肩頭保暖的氅衣,露出暗色氅衣下覆蓋的霜色小襖。 “你才是精怪?!彼粣偟卣f,從枝椏間站起,扶著粗壯枝干,一步步地往樹下攀爬。 守衛部曲從各處現身,打開長木梯,架在樹干上,方便她攀下。 鬧出了這么一大通動靜,四面八方突然冒出許多明火執仗的守衛,打算趁無人闖空房的小少女也傻了,腳步停在回廊盡頭,不甘心地打量著周圍部曲。 緋袍小少年倒醒過神來,追在阮朝汐的背后迭聲地問,“原來你不是精怪……剛才實在失禮。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大晚上的怎會攀去樹上?” 阮朝汐不理他,幾步站定在石榴裙小少女的面前,仔細打量幾眼,開口詢問,“荀七娘?” 小少女詫異反問,“你知道我?你又是誰?” “我是……”阮朝汐遲疑了片刻,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最后只避重就輕地說,“我姓阮,阮阿般。塢主吩咐過,若七娘從荀氏壁過來了,叫我帶你四處玩兒?!?/br> 她說得含糊不明,荀七娘居然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你!” 回頭對身側發愣的小少年解釋說,“她就是那個新近尋回來的阮家小娘子,還沒有認祖歸宗,借住在三兄這處。我聽孟重光說的,荀氏壁這幾日傳遍了?!?/br> 小少年也露出恍然的神情,露出同情神色,小心翼翼看了阮朝汐一眼。 “世道太亂了。阮小娘子能被外兄尋回,又有機會重入宗族,算是不幸中的萬幸?!?/br> 阮朝汐抿了抿嘴,岔開令她不適的話題?!澳銈內孔鍪裁??塢主不在那里?!?/br> 小少年又湊過來問,“阮小娘子,你怎么大晚上的在樹上——” 荀七娘把他擠開,自己湊過來阮朝汐身側,悄聲問她,”阮小娘子,守書房的部曲和你相熟否?你去書房,他們攔你不攔?” 阮朝汐如實說,“我每日都去書房的。他們不攔?!?/br> “好極了!”荀七娘興奮起來,回頭對小少年說,“天助我也,有阮小娘子在,照常行事?!?/br> 又過來跟阮朝汐商量,“三兄叫你帶我四處玩兒,就由你帶我們去小院。小院里養的兔兒現在多少只了?” 阮朝汐:? “什么兔兒?”她詫異地問, “小院我知道。但小院里有兔兒么?我未曾聽說過?!?/br> 荀七娘也驚異起來,“你怎么會不知道?” 她悄聲比劃著,“三兄無事時喜歡制筆。制出來的云間紫毫,在豫州極有名的,非我們荀氏的親朋故友決計弄不到手。紫毫筆用的是兔兒身上的毛啊。兔兒就養在小院里?!?/br> 阮朝汐聽她提起“云間紫毫”,頓時想起書房里時刻備著的檀木筆盒。里頭整整齊齊放著的,確實都是各式長短粗細的紫毫筆。 “紫毫筆我知道,書房里好多支?!彼龖M愧地說,“我剛來不久,不知塢主會制筆……” 白蟬在這時得了消息,匆匆趕過來攔阻,苗條的身影出現在庭院遠處,在月下映出急促閃動的影子。 荀七娘緊張起來。 她一手扯起身邊的小少年,令一手扯住阮朝汐的衣袖,“白蟬要來了,快跑!她最愛向三兄告狀,莫要被她看清我們的臉!” 小少年跑得比荀七娘還快,阮朝汐被兩人的力道扯著往前一路奔跑,邊跑邊喊,“等等,七娘,你往哪里去?前頭是書房!” “前頭當然是書房!”荀七娘氣喘吁吁地提著裙擺疾奔,“來都來了,哪有無功而返的道理。我帶你們去看三兄養的兔兒!” 前方是虛掩的書房,兩邊暗處是兩組護衛部曲,今夜值守的是教過東苑武課的高邑長。 三十多歲的魁梧漢子,持刀站在窗下陰影里,領頭的荀七娘看不到他,但身后的阮朝汐轉過視線,和窗下的高邑長打了個照面。 高邑長頭疼地看著眼前局面。 估量來人情況,揣度郎君心意,他最后默然后退兩步,無聲無息地避入了陰影暗處。 荀七娘暢通無阻地踏進書房門檻,拖著身邊兩人,興沖沖直穿明堂,往通往小院的后門方向走。 阮朝汐想起一件要緊的事,掙扎著要停步,“等等,七娘,塢主不喜旁人進他小院——” 等她一句話喊完,腳已經踩過了書房后門。 “進小院啦!”荀七娘松開她的手,快活地說,“阮小娘子,現在說什么也晚了。這兒你最熟,快我四處玩兒吧?!?/br> 阮朝汐:“……” “我不熟?!彼驹谧约涸跇渖线h遠眺望過的陰陽八卦白沙庭院里,靴底往后退半步,忍住想碾一碾雪白沙粒的念頭,“我是頭一次進來?!?/br> 腳踏進了小院,人破了戒,現在說什么也晚了。 她看了眼身側的兩位同謀。 荀七娘早踩著白沙進了庭院,興致勃勃地撫摸兩顆充當陰陽陣眼的黑白奇石;小少年沒挪步子,站在她身側,視線帶著一絲緊張望來。 “我姓鐘,雙字少白?!毙∩倌杲K于得了喘息機會,可以當面通報姓名了。 “我在鐘氏壁的年輕一輩里行十二。阮小娘子亦可叫我十二郎?!彼目U縐地說道。 聽到‘鐘氏壁’三個字,阮朝汐驚異瞥過一眼。 豫州三大士族,潁川荀氏,陳留阮氏,潁川鐘氏。 這小少年一口一個‘外兄’,她原以為是塢主的遠房親戚,原來是鐘氏的小郎君? 潁川鐘氏,那也是了不得的高門大姓。 對著殷勤自報家門的鐘小郎君,她還沒想好如何回應,庭院里的荀七娘倒先插了嘴。 “呸,同輩誰叫你十二郎?!彼豢蜌獾卣f,“你是鐘氏壁最小的一個,不都喊你小十二?” 鐘少白怒道,“荀鶯初!你會不會說話!不是小十二,是鐘十二!” 荀鶯初拍掌大樂,又故意喚他,“小十二?!?/br> 這是阮朝汐第一次見到相似年紀的高門貴女和小郎君。外兄妹當面吵到要打起來,和她想象里的‘笑不露齒、規行矩步’的士族端莊形象大相徑庭。 但相比起端莊規矩的‘笑不露齒、規行矩步’,面前嬉笑怒罵的兩位同齡人,真性情盡情顯露。阮朝汐雖然被他們兩個拉扯得入了小院,破了戒,心里并不反感他們。 她自己也有點好奇塢主到底有沒有偷偷藏兔兒在小院里。 阮朝汐踮腳取下一盞長廊燈籠,提在手里,打斷了兩人吵架,“不是說要進來看兔兒?趁著白蟬阿姊來前,快些找吧?!?/br> 燈籠映亮了她精巧的下頜,瓷白肌膚隱在陰影里。 她在書房里習字的時間多了,不知不覺學去了荀玄微慣常的神情。乍看起來表情并無太大波瀾,但心緒愉悅的時候,神色自然舒展,目光柔和明澈,微彎的眼睛里漾出清淺笑意,仿佛頭頂月光揉碎進了眼底。 荀七娘怔了一下,連吵嘴都停下,稀罕地湊近過來細細打量,“阮小娘子,你究竟怎么長成這樣的?我看你三庭五眼,五官骨骼,無一處生得不好?!?/br> “她本來長得就好?!辩娚侔讖纳韨茸哌^,低聲嘀咕著,“第一眼就瞧該見了。什么眼神?!?/br> —— 兔兒并不難尋,就養在小院正北的一排后罩房里。 數目真的不少。 阮朝汐,荀七娘,鐘十二,每人懷里抱著一只黑白毛色相間的長毛兔兒,坐在白沙庭院邊緣,賞明月,擼兔兒。 阮朝汐細心,挨個數過了, “十八個大籠,每籠一只成年大兔,十只小籠,每籠四只小兔,總共五十八只。真的養了好多啊。難怪白蟬阿姊每日花費那么多時間在小院里?!?/br> 荀七娘驚嘆出聲?!梆B五六十只兔兒,那么多的兔毛,三兄到底制了多少只筆?為什么外面總說云間紫毫珍惜難得呢?!?/br> 阮朝汐對著頭頂明月,手里擼著兔兒,默默地回想。 從未有人告知她紫毫筆珍貴,更不會有人告知她,書房里那么多管紫毫,其中有多少出于塢主的親手制作。 她見書房里的紫毫筆擺放得隨處可見,便當做是尋常練字的筆,日日使用。前幾日閑坐無聊,胡亂涂抹繪畫時還弄壞了一支…… 有腳步聲從回廊遠處傳來。 從容的木屐聲響,踏在長廊木板上,清脆聲音回蕩得很遠。 白蟬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從遠方傳來,聽不清楚,依稀在回稟事情。 鐘少白心虛,聽到木屐腳步聲的瞬間就直跳起來,迅速把兔子塞進袍袖里按住,仔細整理衣袍下擺,再擺出拜會尊長的姿態,臉沖著長廊來人方向,端正筆直地跪坐下去。 荀鶯初是慣犯,鎮定地起身,手一松,兔兒蹦跳著奔向庭院深處。 “快把兔子都扔了?!彼穆曊f,“死無對證,我們只是進小院賞賞月。遠道而來是客,三兄不會把我們怎么樣的,千萬別露怯。當面露了破綻才叫慘?!?/br> 阮朝汐松了手,兔兒蹦跶跳走了,但手上粘了一層軟兔絨毛,拍也拍不掉,她覺得距離‘死無對證’還遠得很。 木屐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海瀾色廣袖衣擺在月下顯出一角,熟悉的頎長人影隨即從長廊轉過來。 三人同時低頭,拂衣,并排跪坐好,一個比一個緊張。荀七娘剛才還活蹦亂跳,口口聲聲叫旁人鎮定別慌,等見到真人了,一句話也不敢說。 木屐聲在面前停住了。 荀玄微送別了荀氏車隊,剛回主院就聽說了小院被乘虛闖入的事。他并不急著開口說話,平靜的視線面前三個筆直跪坐的小小身影挨個注視過去,轉往陰陽八卦白沙庭院。 往日里總是整齊潔白的細沙上踩滿了腳印,細小沙粒從庭院里蔓延進了木廊,四處還散落著一撮撮不起眼的深灰色可疑細毛。 舒緩清冽的嗓音開口道,“誰先說?!?/br> 阮朝汐不敢抬頭。她奉命帶貴客四處玩兒,結果把人帶進了輕易不許進入的小院,還弄得滿地狼藉。她覺得于情于理都該她先坦誠。 但她今晚的運氣不太好。就在她清了清喉嚨、準備開口時,白蟬一聲驚呼,疾步小跑去庭院角落。 “七娘?!卑紫s抱著一只不住掙扎的兔兒回來,輕聲埋怨,“兔子整年四季都在掉毛,跑出去一次,身上的毛不知沾染多少地方,極難打掃的?!吣??” 荀鶯初不敢抬頭。兔兒被抱回來她就知道大事不好,干脆地原地起身,一溜煙跑了。 荀玄微的視線轉向面前端正跪坐的小少年。 “少白?!彼麥睾偷貑?,“數月不見,你母親可安好?” 鐘少白低頭行禮,肅穆回話,“多謝外兄關懷,家母身體康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