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所有人都充滿了戒備，張牙舞爪。

    孤兒院的孩子都是被拋棄的，這么小的年齡遭受不是這個年齡承受的痛苦，性格多少都會有些怪異。在這個地方待久了，心理上甚至會快速的成熟，哪怕是扭曲的，陰暗的，缺陷的。那是另一個社會。他們提早學會了虛偽，偽裝，表里不一，笑里藏刀，只是想在另一個社會，生存下去。

    展言想起那些日子，她第一次見莊明歡，確切的說，是第一次莊明歡與她說話。

    她是見過她的，孤兒院的孩子幾乎不敢惹她。

    展言還記得，莊明歡第一次主動和她說話的時候，那時她拎著磚頭，將弟弟展幼年護在角落里，頭破血流的與面前一堆孩子打架，不要命的架勢，雙眼都露著狠，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奮死掙扎。

    莊明歡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出來，加入戰局，卻是幫自己。

    打退了那群人后，展言將磚頭一扔，隨手擦干凈自己臉上的血，轉身抱著展幼年，問她：“你為什么幫我？”

    她不答反問：“你不打算告狀么？你這幅模樣，說不定他們會懲治那群人?！?/br>
    展言仰頭看著她，皺眉，她極不喜歡那人的眼神。那人的眼神有著極不確定的因素，展言心思機敏，敏銳的嗅到了危險的味道，面前的人雖然長著秀麗的臉，可那張臉卻麻木陰郁，眼神古怪。她說不上來的感覺，如果非要說，那種眼神，像是她處在深淵，隨時準備將你拉下去，又像她處在萬丈高的懸崖，縹緲不定，下一刻便能縱身躍下。展言不明白，為什么她小小年紀，她卻能從她身上嗅到了亡命之徒的味道。

    想到剛才她打架時往死里打的氣勢，那種感覺做不了假，她根本不怕死。

    她本能感覺到危險，沒有理她，背著弟弟準備離開。

    “喂，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br>
    展言比她矮了一頭，此時只能仰著頭看著攔在她面前的莊明歡，見她似乎非要一個答案，便敷衍道：“沒必要?！?/br>
    然后繞過她準備離開。

    確實沒必要，因為說了也沒用，說不定以后會遭到更加嚴重的報復，她能自己解決，也相信自己能護住弟弟。

    沒想到身后她卻低低笑了，嘴里說著：“像，真像，有趣，太有趣了?！?/br>
    展言一愣，轉身。她似乎是不愛笑，所以笑起來面部僵硬不自然。展言看到她臉上的擦傷，才想起這是因為她幫助自己留下的，又看她單薄瘦削的身子，抿了抿唇，反手從背后弟弟的身上摸出一個布包，單手拆開，里面是兩個干硬的饅頭和一塊巧克力。展言分給她一個饅頭，“謝禮?！?/br>
    莊明歡愣住了，低頭看著手上的饅頭，又抬頭看著那個吃力背著男孩的展言的背影，結果前方的人似乎又停頓了一下，然后轉身重新走了過來。

    她心里冷笑，是又不舍得了，準備搶回去？

    展言停在她面前，手往前一伸，攤開，一塊巧克力靜靜的躺在她的手上。

    展言手腕一翻，將東西放在莊明歡掌心，才又再次離開。

    這下，莊明歡才是真正愣住了。

    展言沒有理會身后人的表情，將展幼年托高一些，走的沒有絲毫留戀。

    “喂！”

    有人叫住她。

    展言莫名其妙地看著再次出現在眼前的莊明歡，蹙眉。

    莊明歡手攤開，是一片白色的藥，眼睛裝作無意掃過趴在展言肩膀上，臉蛋不正常潮紅的展幼年。

    “我和你一樣，不喜歡欠人人情?！?/br>
    往日種種，恍如隔世。不知不覺間，她們都從那個對所有人都充滿惡意的小孩，變成了學會如何對別人溫柔以待的人。嘗遍了酸甜苦辣，和仿佛全世界都與她們過不去的日子，總以為最后自己會在沼澤里扭曲腐爛，想了很多種結果，如今的場景，恐怕當初，誰也沒有想過。

    展言不由得笑了，笑容中很有些感慨。

    莊明歡莫名看著微笑的展言，不明所以，好笑地問：“想到什么了？這么開心?！?/br>
    “沒什么?！闭寡哉f：“就是想起當初剛認識的時候，沒想到你變化這么大，和以前真是天壤之別，當初性格也怪，憤世嫉俗、厭世、消極......”

    “現在呢？”

    “現在......”展言道：“現在這樣就很好?！?/br>
    莊明歡低頭笑著撫摸著肚子：“可能是找到了救贖吧?！?/br>
    第13章 八卦

    “也可以這么說......”展言說道，隨即又搖頭否定，“不，應該說終于對生活有了期待。以前的生活太糟糕了，我們都把自己活得張牙舞爪，在極端里變得尖銳，像溺水的人，卻找不到一塊浮木。雖然覺得生活除了受苦，了無樂趣，可不還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努力活著？現在再回想之前的自己，也算將人生苦楚嘗了一遍，即便知道以后遇到的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不是還想繼續下去嗎？現在的你難道不想一直走下去嗎”

    “胡說八道?！鼻f明歡一副被她逗笑的樣子。

    展言蹙眉：“我覺得很有道理啊?！?/br>
    莊明歡忍不住笑：“換別人來說，我可能還會相信，只是從你嘴里說出來，總讓我忍不住想笑，對不起，不是故意拆你臺的?！鼻f明歡雖然笑著，內心卻很贊同展言說的。

    “為什么？”

    莊明歡說：“恩......就像一個自己患有心理疾病的心理醫生，在給病患治療。你不覺得危險的同時，挺好笑的么？你既然能把人生想的那么透徹，為什么還會患上抑郁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