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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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案上置一尊細頸圓口琉璃瓶,內插兩枝粉白芍藥,鮮研明媚。 惟獨里間重重鶴灰深帳漸次垂落,似將她與世隔絕鎖在禁幃之中。 太暗了,謝神筠不喜歡。 這屋子周圍也不知布了多少暗哨,伺候她的婢子亦像是近衛出身,沉穩持重,且話少。 謝神筠虛虛看過一眼,未發一言。 她拎著衣裙,腳腕上的鎖鏈因此一覽無余。那被沈霜野碰過的地方仿佛還殘著觸感,謝神筠寸寸看過,微微蹙眉。 片刻后,她神色平靜地撤了手,喚來婢子讓她們換了深帳的簾紗,挑亮了燈燭,又不許人守在屋內。 這些婢子早前卻得過吩咐,道是這位娘子手段厲害得很,縱然如今被鐐銬緊鎖,也萬不能讓她離了自己的視線,只除了這點,萬事都要順著她來。 屋內伺候的人碰上她冷淡平靜的眼神,私下里對視一眼,皆不敢多看,依言退了出去,守在外間。 好在那簾紗換成了淺色,能隱約瞧見那位娘子合衣睡下,在簾上映出一道朦朧的影,便都仔細盯著。 —— 翌日一早宮中有朝會,沈霜野入了宮,政事堂議政時他沒有開口。 圣人高坐于珠簾之后,垂詢的態度一如既往。謝神筠死于火場的消息應當已經傳到了宮中,今日卻格外風平浪靜,同此前發生在長安的數場刺殺案截然不同。 沈霜野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裝作在聽幾位相公吵架。 出來時裴元璟避過了人,道:“昨夜杏子林突發山火,倒不知道有沒有傷到侯爺?” 沈霜野聽了他這話,卻驀地尋摸到謝神筠的一個好處,至少她說話從來開門見山,懶得繞彎子。 不像裴元璟,一句話能挖三四個坑。 沈霜野含笑道:“我這人惜命,火勢一起我便走了?!彼庥兴?,“否則要是落個同瑤華郡主一般葬身火海的下場可就不好了?!?/br> 昨夜沈霜野得手之后便走了,根本沒和裴元璟鄭鑲知會,隨后江沉便帶人趕到了杏子林。 至于后續杏子林又發生了什么事那就是裴元璟該cao心的事了,他一概懶得過問。 裴元璟默了片晌,竟神色如常地笑了笑:“侯爺是謹慎之人,那我便放心了?!?/br> 他再沒有多問,從容離開。 沈霜野眸色漸深,裴元璟壓根沒問昨夜謝神筠是死是活,沒有見著謝神筠的尸體,他如何能篤定謝神筠已死? 除非—— 沈霜野目光轉向太極殿,琉璃瓦反著天光,鋒芒足以灼傷人眼。 謝神筠的生死裴元璟根本不在乎,梁園已毀,謝神筠便只能是個死人了。 再有,梁園燒得那樣干脆利落,光憑裴元璟和鄭鑲可做不到這一點。 沈霜野在那鋒芒中慢慢想到一件事: 謝神筠不該逼死太子的。 —— 沈霜野從宮里回來,換下了朝服,這才往拘著謝神筠的別院去。 小院安靜,連春日慣有的鳥叫蟲鳴也一并消隱,東廂門窗大開,婢子守在廊下,屋中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那位娘子還睡著呢?!辩娏лp聲道,“我們不敢相擾?!?/br> 她是沈霜野從近衛里撥出來的人,對謝神筠的身份來歷也心知肚明。 沈霜野聞言目色稍沉。 謝神筠勤勉之名在外,這樣的時候著實少見。 “著人去看過嗎?”沈霜野忽然想起來什么,“她身上有傷,易起高熱?!?/br> 謝神筠昨日苦戰,傷都在皮rou,沈霜野請大夫看了,又讓婢子給她上了藥。 但受傷之后本就容易風邪入體,最要人看顧。 鐘璃低聲回稟:“娘子就寢時不許有人在簾外伺候,我們都得退到外間?!?/br> 她頓了頓,還是說,“我瞧著,她昨夜怕是根本不曾入眠?!?/br> 簾紗要換成淺色的,寢間里高低錯落的連枝明燭卻徹夜未熄,但整整一夜,深帳中都沒有傳出半點聲響。 夜間何等寂靜,那鎖鏈一碰便會撞出聲響,里頭卻半點聲音也無。 鐘璃幾次想要上前查看,還在簾外時便能聽到謝神筠平靜的聲音響起: “何事?” 音色冷淡疏遠,在暗夜中顯出別樣的涼。 鐘璃便不敢再近前。 沈霜野已至廊下。謝神筠戒心深重,又兼心思莫測,如今受制于人卻不代表她會就此束手無策,必須盯緊了她的一舉一動。 “里間和外堂都守嚴了,”沈霜野的冷酷在這句話里顯露無遺,下一瞬忽又溫情起來,道,“去請大夫來,下次讓她用過早膳再睡?!?/br> 沈霜野跨進門去,晴光入戶,那云水藍的簾紗已層疊高挽,珍珠翠屏上描出一筆墨影。 他生得高,能越過屏風看見謝神筠臨窗獨坐,銀鏈自她衣裙之下蜿蜒而過,反照出冰冷鋒利的光芒。 那鋒芒刺進沈霜野眼底,讓他陡然生出比昨夜還要深重濃烈的情緒,生生止步。 半月窗前落了一案殘花,謝神筠隨手拿起一本雜記,拂掉了封面上的殘瓣,余光便瞥見屏風后多了一個人影。 她沒在意,徑自翻著手中書頁,鎖鏈在腕間輕輕垂落,磕在地上。 片刻后,沈霜野若無其事地停在屏風外,聲音聽不出波瀾:“聽說你昨晚沒睡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