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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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謝神筠在此刻偏偏提起宣藍藍,不是好事。 沈霜野心思落在那個“去年的存貨”上,面上分毫不顯:“郡主尊貴,這明泉錦旁人用不起,郡主手里定然是不缺的?!?/br> 再好的絲帕對謝神筠而言也是用完就扔的東西,不值得珍惜。 沈霜野握了那方帕,觸手柔滑。他認不出絲物的料子,但知道謝神筠在說什么就夠了。 “絲錦我不缺,侯爺這樣鋒利的刀卻難得。誰不想用?刀又不長眼睛,可不會認主?!?/br> 謝神筠撩撥得不露痕跡,開口時又帶著她一貫的冷情,“就是我這人心眼窄,刀若是背主,不如回爐重造?!?/br> 沈霜野冷眼看她,道:“郡主不僅心眼窄,心眼還很多,借刀殺人的手段也能層出不窮花樣百變?!?/br> “那又如何?”謝神筠緩聲說道,“人不強不立,倘若沒有本事,那就不要怨怪世道多艱,人心叵測。是這世道如此,世人皆如此?!?/br> “世道多艱,非人之過?!鄙蛩袄渎暤?,“倘若這世間皆是弱rou強食鴟鵠為惡之輩1,只有強者能立足,弱者只能任人宰割,那就是這世道錯了?!?/br> 謝神筠面上神色倏然便淡了,她像是被剮掉了那層人皮,赤裸裸地袒露在天光下,也袒露在沈霜野凌然的眼里。 她乍然冷下來,聲沉如冰:“侯爺意氣凌云,這世道錯了,你又能如何?” “世道錯了,就該撥亂反正,”沈霜野語氣不重,卻清亮見底,“此心向日月,光明耀九州。我雖做不來改天換地的事,但亦有手中刀能激濁揚清,蕩平世間鬼魅?!?/br> “青山只會明今古,綠水何曾洗是非2 ,侯爺既做不來改天換地的事,又何必庸人自擾?”謝神筠步步緊逼道,“你要蕩平世間鬼魅,可如今人間百鬼夜行,畫皮畫骨,你如何能辨善惡忠jian?” “困龍也有上天時2,不搏一搏,又怎能知道自己是良是庸?”沈霜野寸步未退,凜聲道,“鬼披人皮又如何,人過刀鋒灑熱血,鬼走刀下現原形,刀下走一遭,人鬼立分?!?/br> “你殺性太重?!?/br> “斬的是魑魅魍魎?!?/br> 天地又落小雪,霜過人間不染塵。檐外冰雪被隔絕出這方天地,落下的陰影猶如刀鋒,切割出一條涇渭分明的陰陽線。 他們還在對峙。 謝神筠離得遠是天邊明月,落下來也只會是滿懷冰雪,凍得人從骨頭縫里生出寒意。 謝神筠和他對視片刻,率先移開目光。 她看著地上泥,道:“所以你瞧,鬼要食人血rou,人要殺鬼正道,不死不休,”她語調泛冷,帶著能刮骨挫皮的凌然,“是人是鬼又如何,都不會甘心認命。我如此,你亦如此?!?/br> 謝神筠行在朝堂,身周全是惡鬼,可是人是鬼,根本沒有不同。 望江閣的方向忽然傳來一陣雜音,圣人面前的女官匆匆尋來,向檐下的謝神筠稟報:“郡主,宮中來稟,因連日雪重,太廟被壓塌了?!?/br> 女官深深垂首,道,“圣人已經起駕回宮了?!?/br> 謝神筠站在雪線內,頃刻換了眼神。 —— 謝神筠已經走了。 太廟壓塌是大事,必會引得朝堂震動,沈霜野亦要入宮。他遲了片刻,叫人去給沈芳彌遞話。 況春泉從檐上翻下來,率先看見了纏在沈霜野刀柄上的白色絲帕。他聽了全程,不得其中深意:“明泉錦……瑤華郡主是什么意思?” “還記得謝神筠的話嗎?去年的存貨,她這是提醒我,燕州城外的那批貨宣藍藍也有沾手,否則她不會提起燕州城的絲錦?!?/br> 沈霜野解開纏在他刀上的帕子,是普通的素帕,“要是沒猜錯,那批貨該是和宣藍藍扯上了關系?!?/br> 唯利是圖,物盡其用。 沈霜野對謝神筠的評價除了難纏之外又多了這八個字。 這是謝神筠的警告。她把宣藍藍綁在了一條船上,要是沈霜野敢算計她,她就能拖宣藍藍下水。 況春泉也是一驚,道:“宣世子怎么會攪和進去?”宣藍藍要是同府兵通匪私鑄兵甲扯上關系……后果不堪設想。 “明泉錦的來路得查,”沈霜野面沉如水,“宣藍藍當冤大頭當習慣了,但不是蠢貨。他不挑吃穿,沒必要買這么好的東西。 林停仙一直盯著那批貨的去向,連他都沒查到,那批貨是怎么送到宣藍藍手上的?” “敬國公府的采買是宣將軍派回長安的人在管,”況春泉也覺得蹊蹺,“那批貨折成的銀子數目不小,宣世子哪來的那么多錢?” 敬國公老來得子,對這個幺子多有縱容,又深覺宣藍藍獨自在長安不易,每每提起都要心疼得老淚縱橫。 但他也有心無力。如今黔西道的朔方軍是敬國公的長女宣盈盈掌權,國公府的公賬也在她手里捏著,父子兩個要在宣將軍手底下討生活,敬國公過得也不容易,私底下只能拿自己的私房來貼補宣藍藍。 他私房不多,沒兩年就被宣藍藍這個敗家子敗光了。宣藍藍日日在沈霜野面前哭窮。 沈霜野冷酷的想,該叫宣藍藍把前日砸朝云坊的錢還了。 他冷笑一聲,道:“說不準是別人送的?!?/br> 那就更不得了。 “還有件事我想不通,”沈霜野道,“謝神筠為什么要花大力氣把那批貨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