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對此,兩人心照不宣,誰都沒有戳破。 等傷口包扎好,那邊的仡軻瀾也緩緩蘇醒過來,他揉了揉眼睛,先悶悶哼了一聲,而后又故意重重咳了兩聲。 等鄔有期和卿乙雙雙回過頭看向他,他才抬了抬手,“我說,這里還有個活人呢——” 鄔有期挑挑眉,而卿乙卻飛快轉過身,拉起被子蒙到小徒弟身上。 仡軻瀾抿嘴笑,揶揄地沖鄔有期擠了擠眼睛。 等他們三人都收拾好了,鄔有期便拿出靈丹分與仡軻瀾,并且將納戒中最后的奶酒和烤餅遞給卿乙: “我們要打坐調息,你乖乖待著?!?/br> 卿乙點點頭,接過兩樣東西揣在自己身邊的布兜兜里——他還不算餓,可以等等再吃。 鄔有期說完那句話就閉目入定,周身升起了一圈青碧色的靈光。 而仡軻瀾卻笑著沖卿乙擠了擠眼睛,然后才盤腿坐到石像旁,低聲喃喃了一句:“……也不知到底誰才是魔頭?!?/br> 等兩人都進入凝神調息的狀態后,卿乙撥了撥火塘里的火,抬頭四下打量了一下這處密道—— 無上首有門派獨有的徽記,是空諦九音仿照古琴的減字譜拆了無上首三字形成的一枚特殊紋樣。 而且空諦九音精通奇門遁甲之術,無上首內許多通路都暗藏玄機,即便有人闖入,也是進去容易出來難。 卿乙看了一會兒,在心中默默回憶起無上首原本的地圖,總覺得這條道路,似乎能夠返回到那片廢墟。 大火之后,無上首覆滅。 許多門徒、信眾,還有家人被無辜殺害的修士們不遠萬里來到了無上首,有人說是報仇,有人卻只是來搶奪。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顧惜師門的斷壁殘垣。 只是遠避到東海,輾轉在各地游歷,沒有再回到這片戈壁灘,所以許多細節,他都想不太起來了。 靜靜地在心底推演著地宮的出路,卿乙又仰頭看了看嚴絲合縫關閉起來的入口,在心底長嘆一聲—— 這方面,他到底不如他的師尊。 空諦九音過世后這么多年,他留下來的機關暗道,還能在關鍵時候保他和小徒弟一命。 而他猝然離世,卻不能替鄔有期周全、保他清白。 只是想到從前,卿乙又不免陷入沉思,時隔多年,他依舊不明白為何師尊好好的,會突然開始無差別殺人。 這事困擾他很久,甚至在那場大火中,他也不甘心地一再追問,可撫長琴立于半空的師尊,卻只是露出古怪一笑,告訴他—— 你護不住世人長久。 第50章 想起養育自己長大、教授一身功法的恩師, 卿乙心情復雜,垂眸怔愣地看向火塘。 燃焰上方,有幾只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白蛾, 正圍著火光振翅不停, 半點不在乎會被熱浪灼傷。 紅、黃、白三色的搖曳光影,在卿乙眼前模糊成了無上首最后的日子—— 空諦九音看著渾身染血的他,只是笑著召出了他的吟香雪里劍,橫在身前。 這柄神兵是劍也是琴,劍鞘就是一把七弦鐵琴, 名為吟香雪里, 通體純白色、琴柱雕墨梅。 而琴中劍除了劍柄用的同樣是白鐵外, 劍身卻是用的罕有的丹砂鐵, 整個劍柄都紅勝朱墨。 空諦九音沒有拔劍,反而是撥弦兩下, 目光越過他看向他們身后燃起的熊熊烈火, 一向沒什么表情的臉上,竟然還露出個模糊的笑顏。 “小乙, ”他甚至像小時候那樣喚他, 說了句, “為師給你彈琴?!?/br> 卿乙了解師尊,這人琴劍雙絕,又精通馭獸、奇門和結界術,博采眾長, 堪可謂盡知天下事。 他的琴音能攝人心魄,當時的卿乙根本無心去聽, 只是警覺地持劍看著他,一再追問為什么: 為什么要濫殺天下修士? 為什么對方一旦越過金丹期就殺無赦, 為什么要讓無上首從仙門翹楚變成噬人的煉獄。 在突破登仙的時候到底看到了什么,為什么從突破失敗后,就像變了個人一樣,行跡瘋迷、異常瘋癲。 卿乙心中揣著千般問,甚至是滿面掛著淚水,聲音沙啞地嘶吼著質問——他從不想弒師。 后世眾生,尤其是那些被無上首奪走家人、親眷性命的,往往稱贊他大無畏,說他是大義滅親。 實際上,直到兵戎相見那一刻,他都想要問出一個理由,希望師尊能給出一個讓他放下兵戈的理由。 可惜空諦九音沒有回答,只是在一曲終了后,瞅著他搖頭輕嘆,終于是摁住了琴弦,垂眸看向他。 沖天的大火將他們師徒倆團團圍住,他滿面血污、黑油狼狽不堪,空諦九音卻偏生穿著白袍、抱著白琴。 他周身的靈光散發著煜煜光輝,即便這么比喻不算恰當——在當時的他看來——也真的很像神明。 空諦九音說,他救不了世上的每個人,也護不了世人長久,瞧著他的眼神里,更有說不出的悲憫。 這時候,火塘上一直撲棱著的飛蛾也終于力竭,嘶地一聲掉進了火焰中,很快就被燒化作一個黑點。 焦黑的氣味鉆入鼻腔,煙熏的灼熱味道更似當年,也是到了這時候,卿乙才猛然想到一個巧合: 西佛界的大正佛果,算是空諦九音的同輩人。他們的前半生修道的經歷相差無幾,分歧僅在突破一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