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前些年我生意還算掙了些小錢,他到底是我的發妻,我們從小定親、感情要好,不忍他受這般磋磨,便帶他輾轉各地求醫?!?/br> “前兒在一處深谷中尋得一位老神仙,吃得他兩劑藥后,病情竟然大有好轉。后來老人家說想要徹底根除,還需一味‘丹粟’做藥引?!?/br> 說到這,鄔有期頓了頓,垂眸、深情款款地看了眼卿乙,替他攏緊了熊皮襖后,才繼續道: “他老人家點撥我等,說這‘丹粟’只有重雪嶺上有,我、我這才帶著妻子過來尋藥?!?/br> “至于山下的北族人……”他訕笑兩聲,“我問他們買了不少東西,他們當然不會為難于我?!?/br> 那幾個弟子聽完,臉上的疑色降了幾分,交頭接耳一番后,為首那人上前撿起了落在雪地里的錢袋子丟還給鄔有期: “先生誤會了,我們不是綠林劫道的,我們是修士,來自霜嚴宗。這重雪嶺和鐵脈山一帶都是我宗門的地界,近來門內出了許多事,先生突然冒然闖入,我們一時警惕、才會如此?!?/br> 鄔有期愣了愣,露出一副驚訝神情。 半晌后,不等霜嚴宗弟子開口,他又抱著人喚了跪姿,“修士?所以諸位是仙人?!” “求仙長開恩,賜我仙藥,救救我妻子!” 幾個霜嚴宗弟子哪見過這般陣仗,紛紛僵愣在原地,而鄔有期更是膝行幾步上前,苦苦哀求: “仙長,你們久居于此,想必是知道這雪山中的仙藥都生長在何處、何地,小人愿用一半家財供奉仙門再茹素十年,求求您千萬救救我的妻子——” 這戲太好,卿乙都看呆了。 更遑論那幾個霜嚴宗的弟子,他們被嚇得后退了幾步,為首那人強自鎮定下來后,眼珠一轉、突然想到一則: 這商人能夠被北族人放上山,想必對山下的北族營地也了解一二,將他驅逐出去,倒不如帶回宗門。 而且,他所求的丹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那東西形如丹砂,卻是如玉般有水頭的透明絮狀,飛天徑附近就能找到不少。 他們竊竊私語、交換了幾個眼神,為首那人謹慎,先御劍回宗門通稟,然后才傳訊讓其他師弟們帶引。 如此,前后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鄔有期就順利混入了霜嚴宗,被安排在了南苑的一間客舍內。 他這一番動作,看得卿乙是目不暇接,在心底嘆了好幾句:竟能如此、還能這般? 小徒弟好能演,他自嘆弗如。 霜嚴宗大抵也沒太拿他們當回事,外門總管請鄔有期過去仔細問過一遍后,便沒再來過更高地位的人。 就連安排他們入住、照顧他們起居的,也改換成了門內一個啞仆,每日給他們送些簡單的飯菜。 啞仆是霜嚴宗特有的侍奉仆役,霜嚴宗的外門仆役,都是這種被故意剪去舌頭或毒啞的人。 他們年紀小的才十四五歲,年長的像給他們送飯這位,就已經是兩鬢斑白、瞧著約莫五十歲。 這些啞仆要么是內門犯了重罪的弟子,要么就是從外面抓回來的大罪之人和jian惡之徒。 除了飯菜,啞仆還給他們送來了霜嚴宗特有的一種酥茶。大紅托盤上擺有一套的錫制茶具,三個小碟子里,還裝有黃糖、桂圓、枸杞和椒鹽。 啞仆將托盤放到桌子上,對著他二人比劃了一下,示意那把錫壺有些燙,然后就恭敬退了下去。 年少時的小徒弟,十分不贊同霜嚴宗的做法,認為再是jian惡之徒,也不該擅自動用私刑懲罰。 如今七八年過去,卿乙偷偷觀瞧,發現鄔有期雖不似少年時那般義憤填膺、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但在啞仆遞給他東西的時候,他還是客客氣氣地道了謝, “想什么呢?” 鄔有期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卿乙轉頭去看,發現小徒弟已經自顧自給他添好了一盞甜酥茶。 放了桂圓紅棗的錫碗里,有些棕黃色的酥茶散發著一股熟悉的奶香,是雪山牦牛。 鄔有期給他布置完后,自顧自地倒了一盞咸的,喝了兩口后,才輕聲道: “午后,我要出去一趟,你待在這小院里,不要亂跑,莫叫他們瞧出什么端倪?!?/br> “若實在無聊,”鄔有期想了想,隨手變戲法般掏出幾本花花綠綠的本子,“就瞧瞧這些小畫書?!?/br> 卿乙怔愣片刻,抿抿嘴,伸手揪住了鄔有期的袖擺,“哥哥要去哪?我也要去?!?/br> 這一路上相處,他已經越來越習慣這個稱呼,從前喊出口后還會耳廓發燙,現在卻能面不改色了。 鄔有期看了一眼他捉住袖擺的手,臉上又洋溢起那等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他抬手揉了揉顧清倚的腦袋: “你乖,我去的地方極寒,你受不得?!?/br> 玄冰來自上古,一方大小沉入深海,就能凍結一大片的海水,鄔有期也沒有十足把握能全身而退、不被凍傷。 卿乙緩慢地眨了眨眼,最終松開了鄔有期的袖子、耷拉下腦袋,“那你……哥哥你要當心?!?/br> 鄔有期點點頭,又順了順他披散的烏黑長發,留下一道作偽的虛影,就直飛向那凍結沉船的海面。 而卿乙目送著小徒弟的身形消失在窗扇盡頭后,垂眸掃了眼桌上那些不入流的畫冊: 大約是小徒弟在京城的書鋪買的,里頭記載了不少人間的趣聞,還有些講癡男怨女、情愛繾綣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