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也就只有鄔有期,他入門時年紀尚小,少年心性、性子熱絡,別人都當卿乙仙尊是不容褻瀆、高高在上的仙者,他卻只當他是師尊、是自己僅有的家人。 鄔家遭襲覆滅后,護送他來青霜山的老仆也命喪江上,從那以后他便沒了家人。 通過試煉入各峰后,一同參與試煉的那些朋友,也因所學內容不同,鮮少能見上面。 青霄峰上左不過就他們師徒二人,鄔有期自是什么話都喜歡與卿乙仙尊講: 今日瞧見一朵開得正好的花、見著只偷吃供果的小松鼠,明日又有課上趣聞、山下吃到的好吃點心。 卿乙鮮少回應,但也從未打斷過他。 都是耐心聽完后,才起身檢查他的功課,然后再教他新的心決和劍法。 鄔有期怔怔看著眼前人,看著他臉上的笑靨。 雖然理智告訴他,這不是卿乙,只是個和他有八九分像的空殼子,但剛才還鈍痛難耐的胸口,卻咚咚跳出了雜音。 他家師尊生得好,鄔有期從小就知道。 在青霄峰的那些日子里,他無一日不在幻想師尊笑起來的模樣,想著某日他從內門放課歸來,在峰頂等他的人會露出或欣慰或贊許的淺笑。 可后來經過幾年時間相處,他年歲漸長,便很少再異想天開,他的師尊太上忘情,只怕平生都不會笑。 而且,修士筑基之后壽數便會兩倍于常人,金丹、元嬰往上的都能活數百歲,像卿乙這般大乘期的,據說壽元更可達千年之久。 師尊到底活過多少寒暑鄔有期不知道,但他知道卿乙仙尊出自無上首,師從飽受爭議的空諦九音。 千年前,這片修真大陸上的第一宗門并非青霜山,而是遠在西域的一個神秘組織,名無上首。 他們的宗主空諦九音,當時已是大乘后期,他性格古怪、人也孤僻,鮮少與中原的宗門、世家來往。 只在四方游歷時,前后收養十名天資卓絕、靈根超品的孤兒作傳人,并以十地支替他們重新改了名。 卿乙二字,便是指他是空諦九音的第二名弟子。 無上首一直遠離塵世紛爭,但當空諦九音飛升意外失敗后,他便性情大變、突然發出追殺令,要門下十名弟子,按他列出的名單往中原殺人。 名單上的,大多是金丹以上的修士,只是私德敗壞、人品欠佳,多少算是修士中的敗類。 一開始,中原修士們對此還很歡迎,認為無上首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可一年兩年后,隨著被殺人數增多,無上首的追殺令逐漸不再拘泥于那些所謂的敗類和惡人。 ——只要修為突破進入元嬰期,空諦九音就會派出弟子、前往索命,無論對方是好是壞。 無上首也從曾經懲惡揚善的正宗名門,變成了中原修士口中惡名昭著的殺手邪派。 后來,中原幾大宗門聯合,曾多次深入西域圍攻無上首,但最終都因境界差距太大,被空諦九音擊退。 空諦九音從未入魔,但實際上,卻已比魔頭、魔修更可怖,他的追殺令似全憑個人喜惡,而且還就愛對當世大能動手。 眾人無不盼著有人能橫空出世,誅滅他這惡人。 然后幾年,無上首突發大火,十名弟子僅余卿乙一人,空諦九音也身死隕落。 雖然民間有傳言說是卿乙殺同門、弒師,但青霜山掌門還是力排眾議邀他上山做了客卿。 往后數百年,只證明了青霜山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卿乙仙尊俯仰無愧,無論劍法道行、人品德行,都足稱得上是修真界第一人。 年少時,鄔有期曾問過掌門。 掌門捋著胡子笑,說相處多年,確實從未見過卿乙笑,只怕飛升登仙了,他也不會展露一絲笑容。 鄔有期正出神,周圍的魔使們卻紛紛亮出兵刃,團團簇擁著他離開那頂轎子。 為首兩名境界較高的,更是結下魔?。?/br> “尊上當心!” 無魂傀沒有靈智,絕不會突然動作。能睜開眼睛、歪頭微笑,這其中必定有詐。 “姓顧的,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用計行刺我們尊上?!” 為首的魔使大聲喝問,顧家那家主卻同樣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抬手揉了一下眼睛,又復閉緊睜開數次,最后張了張口、抖如篩糠: “不、不是,我們沒有……” 魔使這番動作,倒拉回了鄔有期的思緒,他也挑眉,將審視的目光打到顧家這老頭身上。 被他視線一掃,剛才還能挺直脊梁侃侃而談的老人,這次卻直接跪到了地上。 他邊磕頭邊解釋他們顧家絕無此心,更不敢利用這張神似卿乙仙尊的臉來行刺。 “我兒被闇涌侵蝕、性命垂危,整個家族的榮耀更干系他一身,我還等著尊上垂憐開恩,如何會做出這等不智之事?!” 家主當真是怕極了,生怕鄔有期一怒之下、絕了他們顧家翻身、出頭的希望,便將解釋一籮筐往外倒: “這孩子真是我們顧家旁支所出,他爹娘的祖宗譜系也清白可查,他姓顧,名清倚?!?/br> “卿乙?”為首的魔使怒目重復,“還說你們沒有包藏禍心?!” “是清水的清!”老人急喊,“倚靠的倚!” “承和二年生,是金陵雪堰鎮人,今年十六,被闇涌侵蝕后就一直養在家中,鎮上父老鄉親都有眼見耳聞,皆可做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