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新局
肅穆的獵人基地內,黑色旌旗在微微擺動,仿佛在為死者哀悼。 七具棺木整齊地擺放在大廳中央,每一具棺木前都立著一張遺像。銀色的獵人徽章放在他們各自的遺像前,象征著生前的榮耀。 大廳里除了低聲啜泣的家屬還有前來吊唁的獵人,壓抑的氛圍籠罩了整個空間。 祁燃燼靜靜地看著那些遺像。 江源,精英隊第四支隊隊長,死。 其余六人皆是。 每個人的死狀都極為慘烈,江源更是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血rou碎片。 精英隊的每一名成員,都擁有百里挑一的天賦,并且被注入大量資源培訓,犧牲一人都算是大損失。 而她,是這次任務的指揮官。 這是她的失責。 她的眼眸暗了暗,垂下。 “愿獵人之魂歸于烈焰,永不熄滅?!?/br> —— 葬禮儀式結束后,祁燃燼轉身離開大廳,穿過長廊,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門前。正準備推門而入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 “祁燃燼!” 她停下腳步,回頭。 夏歌站在不遠處,目光復雜地看著她。她走上前來,似乎有話要說。 祁燃燼沒什么耐心,也沒說話,就推開門,側身讓開一條路。 夏歌微微抿唇,看了她一眼,隨后走進了辦公室。 門在身后關上。 祁燃燼靠在辦公桌旁,雙手抱臂,冷笑著道:“怎么,來看看你造成的后果?” 夏歌微微皺眉,但依舊堅定地開口:“……我——” “別人或許不清楚,但我知道?!逼钊紶a打斷她的話,目光森冷地盯著她,“那張符紙,是你給那女孩的吧?” “那種級別的符紙,世界上有幾個?我想不認出都難?!?/br> 她嗤笑一聲,語氣諷刺:“你可真是送了我個大驚喜?!?/br> 夏歌沒有反駁,默認了她的指控:“……我不是故意想害死他們?!?/br> 祁燃燼輕笑一聲,眼底寒意更深:“沒有?夏歌,你明知道純血有多強大,你不可能沒想過可能造成的后果?!?/br> 夏歌抿緊唇。 她當然想到了??伤€是做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許久后,夏歌才低聲道:“……我確實沖動了?!?/br> “害死那些獵人,我認?!?/br> 祁燃燼瞇起眼,冷笑著諷刺道:“害我們隊伍全員受傷,七人慘死,就這么輕飄飄一句‘認了’就完了?” 她語氣愈發刻薄,眼底透著慍怒:“你們這些得權者,真是什么事都能輕易帶過?!?/br> 夏歌臉色有些發白。 “祁……我——”她張了張口,喉嚨有些干澀,卻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祁燃燼冷笑,繼續道:“怎么,找不到借口了?還是說,你根本不覺得這些人的命值幾個錢?” 夏歌皺眉,但終究沒有反駁。 她確實沒資格反駁。 祁燃燼看著她的沉默,眼神愈發冰冷:“……真是好命啊。生來就站在高處,所以從不需要做選擇,也從不需要承擔代價。犯錯?認下。害死了七個人?認下。好像一句輕飄飄的‘認下’,就能洗清手上的血?!?/br> 她瞇起眼,盯著夏歌,字字如刀:“夏歌,命是能靠‘認’就換回來的嗎?” 夏歌的呼吸愈發加劇,指尖幾乎要掐進掌心里。 然后,她聽到祁燃燼繼續開口道,這次語氣雖平靜,卻更讓她心痛得難以忍受。 “夏歌,你……” “讓,我,惡,心?!?/br> 這句話落下的瞬間,夏歌眼眶瞬間泛紅,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抬頭,聲音陡然拔高:“祁燃燼!你……你會不會有些過分了?!” 她咬緊牙關,語氣里壓抑著難以言喻的憤怒和委屈:“我是害死他們了,我認!但他們以前是怎么對你的,你難道忘了嗎?!” “你現在竟為了他們,對我說這種話?” 祁燃燼冷冷看著她,眼底翻涌著某種晦暗不明的情緒。 忘了嗎? 她當然沒忘。 那些人曾經是怎么對她的,她到現在都能回憶起每個畫面。 可現在她是指揮官,她帶領他們執行任務。 任務以這種方式慘敗,是她的失責。 “他們是我的士兵?!逼钊紶a平靜地開口,語氣卻格外堅定,“我帶他們出行任務,就該保證他們活著回來?!?/br> “私人恩怨是一回事,責任是另一回事?!?/br> 她嗤笑道:“小公主,我可不像你,永遠站在特權者的立場上看待犧牲?!?/br> 夏歌閉了閉眼,咬緊牙關:“……對不起?!?/br> 隨后,她又抬眼,目光堅定地看著祁燃燼,語氣里帶著某種決意:“你說的對,我輕飄飄一句話確實改不了什么。但我還是要說,那些士兵的犧牲,我會認下?!?/br> “關于你們當時的目的,我其實不太清楚。你不愿意跟我說,我也不能確定你的立場?!?/br> “我只知道,我絕不能讓父親的計劃成功?!?/br> “所以我只能盡我所能的,去破壞這次任務?!?/br> “導致你,和那些獵人們傷死,我很抱歉。但我并不后悔我的舉動?!?/br> 祁燃燼聽懂了,潛意思是——在夏歌看來,這個后果,比起父親計劃成功的后果,已經算輕的了。 她微微一愣,表情凝重起來。 “你知道情況嗎?就在這里妄下結論?!彼湫Φ?。 夏歌定定地看著她,也冷笑了一下:“那你就知道全部情況了?” “以我父親的性格和偏見,他根本不可能完全信任你吧?” 這句話讓祁燃燼的表情終于變了變。 空氣再次陷入沉默,她們都沒再說話,一時間空間里只剩墻上鐘表的滴答聲。 許久后,夏歌忽然輕聲開口:“……聽說你被停職了?!?/br> 她低下頭,有些難過:“你……那是你拼了那么久才爬上去的……” 祁燃燼卻仿佛不以為意:“拜你所賜?!?/br> 夏歌沒有理會她話里的諷刺,抿了抿唇,繼續道:“但,你還是沒供出我……” 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些:“所以,謝謝你……” “jiejie?!?/br> 這個稱呼讓祁燃燼的眼眸為不可察地閃了下。 她沒有回應。 半響后,祁燃燼才緩緩開口,聲音已經恢復平穩: “……你發現了什么?” —— 李舒寧這幾天發現了一件很不科學的事——祁燃燼竟然在家里待了整整一個星期! 要知道,這孩子搬進來的這一年,最長也就待過一晚。平常家里也就她一個人住,一個月能見她一次就不錯了。 結果這次,已經整整一個星期過去了,這孩子竟然還在! 更讓她驚訝的是,這孩子還一副悠閑得不行的樣子! 沒有加班,沒有通宵寫報告,沒有在訓練場連軸轉,連那些機密資料都沒帶回來處理! 經過她這幾天的仔細觀察發現,這孩子每天除了出門鍛煉,就是在家里健身,看書,泡茶,或者刷刷手機……偶爾會有個漂亮小姑娘過來,笑起來有小梨渦,可有禮貌了!兩人就在房間里待著,也不知道在干嘛。 簡直要多清閑有多清閑! 這讓李舒寧心里不禁有點發毛。 這孩子……該不會是被開除了吧?! —— 這天下午,李舒寧端了杯熱牛奶走到客廳,看著正在健身角做拉伸的祁燃燼,試探地開口:“小祁啊……你最近是放假了嗎?” 祁燃燼看了一眼她遞來的牛奶,接過:“算是吧,謝謝?!?/br> 李舒寧心里頓時警鈴大作! 果然是出事了! 她坐到一旁沙發上,斟酌了一下措辭,盡量讓自己聽起來不像個令人厭煩的八卦大媽:“……那個,你這次休息得可真夠久的哈,平常不都一堆事嗎?” 祁燃燼語氣平淡:“沒事了?!?/br> 李舒寧:?。?! 什么叫沒事了,不對勁! 這時,祁燃燼又補充了一句:“被停職了?!?/br> “咳……!” 李舒寧本來正準備說話,聽到這話差點咬到舌頭。 她頓時火冒叁丈:“他們什么意思???!你那么拼命,怎么就把你給停職了?!是不是被人搞了?!嫉妒你能力太強,想把你架空?” 平時電視劇里不都這樣演的嗎?高層會互相勾心斗角,背后捅刀子,誰太有本事就把誰弄下去! 她簡直越腦補越生氣! “你一定是太厲害,招人眼紅了!” 祁燃燼看她一臉憤憤不平的樣子,也不知道她腦補了些什么,想想還是解釋道:“沒什么大不了的,過段時間就恢復了?!?/br> “沒什么大不了的?”李舒寧怒道,“你都在家待一整個星期了叫沒事?!” 祁燃燼:…… 她就不能在家里待著嗎? 祁燃燼:“就當是難得的休假吧?!?/br> 李舒寧看著她那副不以為意的樣子,氣不過道:“不好意思,看來是我瞎cao心了!” 可待她稍微平靜下來后,又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反應有些過于激動,于是紅著臉,嘟囔道:“哎呀,不好意思啊……我這幾年可能要更年期了吧……” 祁燃燼:…… 李舒寧到底是沒有再多問,畢竟當事人都沒當回事,她瞎cao心啥嘛。 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余光卻不自覺地落在祁燃燼的手臂上。 這孩子身材是真好啊……那肌rou跟雕刻出來似的。線條流暢,肌rou緊實,哪怕是隨意地抬手喝水,都能看到手臂線條繃起。 她忍不住想起自己年少時曾有過的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那時候,她看電影里那些能一拳撂倒敵人的主角,心里可羨慕了,想著要是自己也能那么厲害就好了。 遇到壞人,隨便啪啪兩拳就能輕易放倒對方,然后一腳踩上去,像個反派一樣“哇哈哈哈哈”地狂笑…… 咳咳,扯遠了,那時確實是中二年紀。 哎,可現實哪有那么容易,后來她還是跟身邊所有人一樣,老老實實地上完學,再找了份還行的工作,然后在家里人的介紹下,和一個看著還算順眼的人結了婚。 后來日子一天天過去,圍著家務,工作團團轉,別說健身了,連抽空做個伸展運動都難。 如今,她隨便搬個水桶都會累得氣喘吁吁的,而她面前的這個人,輕輕松松就能舉起比自己重好幾倍的杠鈴…… 想到幾天前她在客廳里看電視時,余光瞥見祁燃燼竟面不改色地,單手就輕松舉起幾百公斤的杠鈴,李舒寧差點沒驚掉下巴! 當時她還特意上網查了查,目前女性的舉重世界紀錄——看完后她差點把手機摔了。 她們獵人都這么強嗎?。?!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松垮垮的手臂,又對比了一下祁燃燼結實的肌rou……一股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 于是,在意識到之前,她已經脫口而出:“你能帶我練嗎?” 祁燃燼:? 祁燃燼停下動作:“帶你練什么?” 李舒寧愣了半秒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么。 她干咳了一聲,硬著頭皮補充道:“……健身??!” 祁燃燼一愣,瞇著眼看她,仿佛在判斷她是不是在開玩笑。 李舒寧自己也愣了,回過神后又覺得這樣麻煩人也怪不好意思的,連忙擺擺手:“哎哎,算了算了,我就隨口一說,哈哈。別當真??!我這都一把年紀老骨頭了,哪能像你們年輕人那樣折騰得動你那些高強度訓練啊——” “可以?!逼钊紶a忽然開口。 李舒寧一愣:“???” 祁燃燼慢條斯理地站起身:“明天早上五點,準時起床到客廳集合,先從基礎開始,晨跑?!?/br> 李舒寧:…… 現在后悔還來得及嗎? 她張了張嘴,多年的習慣讓她下意識想找個借口推脫多余的麻煩,可目光又落在了祁燃燼的手臂上。 她突然覺得,這或許是個機會。 她原本邀請祁燃燼搬進來,是想著多少照顧一下她,畢竟當年表姐去世前曾托付過她。 但實際上呢?一直以來她也就提供了點金錢上的幫助,想想還挺慚愧的。只是前些年自己忙于家庭和工作,實在分不出太多精力,久而久之也就這么過去了。 后來丈夫去世后她獲得了一筆可觀的遺產。原本美滋滋地想著終于能辭職養老啦! ……可等真的自由后,她又迷茫了。自己終于自由了,但又好像不知道能拿這份自由去做什么了。 畢竟…… 她已經四十五歲了。 回想起少年時的那些興趣愛好與夢想,好像都只屬于年輕人。 現在的她,做不了了啊。 可空閑下來的生活又實在空虛,她絞盡腦汁想著自己能去做什么。 突然,她想到了那個曾經被她拋在腦后的孩子。 當年她答應過表姐照顧祁燃燼,可直到現在,她也沒有真正盡到這個責任。她想,既然現在有時間了,或許可以彌補一下,讓那孩子搬來和她一起住。 她記得祁燃燼住的地方那條件簡陋得,連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有,也不知道咋熬過來的。 自己這棟別墅,剛買下的時候確實住得挺爽的,但沒多久,又覺得房子太大了,家里又空蕩蕩的,有時冷清得怪讓人難受。 就想,讓那孩子過來吧。 據說祁燃燼現在已經是她們那獵人團的什么指揮官了?聽著等級挺高的,大概也很累吧。搬過來,她或許可以幫忙照顧照顧她。 然而,想法是偉大的,但實際上…… 這孩子壓根不在家待著!而且就算在家,也是她更像被照顧的那個。 這孩子在家務啊,生活習慣方面啊,完全吊打她! 實在是有些慚愧。而且,說好的要和她搞好關系,當個慈祥可靠的長輩。實際上一年過去了,好像也沒達成。 于是她想,這或許是個好機會,趁機跟她搞好關系。 再說,她最近確實想開始健身! 這么一想,李舒寧心里突然有點躍躍欲試了。 于是,她咬咬牙:“……行!五點就五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