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遠膝蓋受傷了，確實故意躲開了人最多的時候。

    她很多時候會謀劃，和聞遙的偶遇。

    但此番和聞遙相遇，實屬意外。

    意外之喜。

    段思遠扶著扶手，慢慢一步一步踱下去，膝蓋貼了創口貼，行動的時候難免牽扯掉，段思遠小心謹慎，唯恐掉了下來。

    聞遙一見背影就認出了人，欻欻幾步從段思遠身后跳到了她面前的臺階上，站的穩穩的，仰著脖子叫她：“段思遠！”

    歪歪頭，馬尾晃了晃，笑起來眉眼清澈，隱在昏暗的樓梯間都像有光。

    光是照在心底的。

    段思遠被嚇了一跳，眼前忽而出現一個笑盈盈的聞遙，下意識先伸手扶住了總有點冒失的人，才笑著囑她：“小心點?！?/br>
    在這個點相遇實在太不尋常，不符合聞遙平時一下課就往寢室沖的風格，段思遠問：“怎么才回寢室？”

    聞遙走在她身邊，聞遙的另一側是一面之緣的嚴佳佳，段思遠點了點頭，跟嚴佳佳打了聲招呼，說了句“你好”。

    雖然好朋友被她拐走了，嚴佳佳還是笑著回應了這個招呼。

    “她呀，”聞遙示意了一下嚴佳佳，“留下來看了會兒書，正好也躲開人最多的時候嘛，每天下晚自習跟下餃子似的…”

    摩肩接踵，聞遙總被踩好幾腳，想起了這不太愉快的經歷，她轉頭看著段思遠重重的補充了最后兩個字：“很煩?！?/br>
    穿新買的白鞋子、帆布鞋的時候更煩。

    一腳被踩到腳尖的時候，更更更煩。

    段思遠淺淺笑了，眉眼瑩潤，望向聞遙的時候總有說不出的情誼。真奇怪，她明明總是眼里溫和看向所有人，可是清澈剔透的瞳孔里只能捕捉到聞遙一個人的影子。

    就著夏夜鳴蟬聲想，段思遠說：“那就晚點好了，晚點也靜，也安全?！?/br>
    段思遠單肩背著小書包，書包有點癟，她一般只帶一本書回寢室。

    可是聞遙從來不背書包回寢室…因為回寢室睡一覺而已，明早還要繼續背回來，“段思遠，你還背書包呢？”

    聞遙不喜歡在寢室看書，本身下了晚自習就近十點，再回寢室，排著隊洗洗弄弄，再洗個衣服什么的，約摸十一點才能上床，那時候也差不多熄燈了。

    而且她們寢室有個同學睡得晚、起的早，夜里十二點多依然打著手電筒，然后每天五點的鬧鐘響了一陣又一陣，直到全寢都醒了，聞遙氣惱地丟個枕頭給聲響源源不絕的對床，把她砸醒，那同學悶哼著才醒來關鬧鐘。

    聞遙覺得睡眠時間都不夠了，寧可閉著眼睛放空大腦，也不要淹死在知識的海洋里。

    不是沒有怨氣。

    可那同學醒了之后就很認真很認真在看書，寢室燈還沒亮，聞遙看到了從她被窩里透出來的淺淺光亮和總是有起伏的輪廓，被窩里的女同學舉著手電筒，一點一點照著書看。

    聞遙想了想，忍了。

    段思遠習慣性地順順書包背帶：“我有時候睡不著，就會看會兒書?！?/br>
    段思遠說這話的時候，模樣與往常無異，依然平和恬靜，清淡地像彎月亮，可聞遙不知道怎么咂摸出了點靜悄悄的難過來。

    這難過讓她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小聲地問：“為什么呀？”

    為什么會睡不著？

    為什么她怎么睡也睡不夠，還有女生睡不著？

    女孩子眼眸總是很明亮，盛著光，暖融融地像兩輪小太陽。太陽總是熱忱而滿懷期待的。

    段思遠看著她，忽而不知道該說什么。

    因為會做噩夢。

    因為會做無聊的夢。

    因為…會惦記不該惦記的人。

    長此以往，睡覺對她來說，不算什么好事。

    她總也擔心，夢里繃不住心思，暴露出她見不得光的愛慕，害了明媚如光的聞遙怎么辦？

    喜歡這件事情，在高中，眾人談之色變。

    盡管段思遠藏的深，聞遙甚至不知道，一旦被人發現，就是害人害己的禍首。

    何況…她愛慕一個女生。

    想想就…天方夜譚。

    “因為…”段思遠想了想，才笑了笑，“不知道呀，知道的話，克服不就好了，哪里還會繼續睡不著啊?！?/br>
    聞遙默默搭上段思遠的手，和被翹掉的晚自修的時候一樣。

    嚴佳佳問：“那你要吃安眠藥嗎？”

    段思遠拒絕了：“那倒不用，不是一點都睡不著，只是睡得比別人晚一點點而已?！?/br>
    她說著“一點點”，左手食指和大拇指貼在一起，比在聞遙眼前，告訴她真的只是晚一點點。

    除了“不用”，段思遠說的每句話、其余時候，眼光全在聞遙身上。

    控制不住的只想看她。

    聞遙松了口氣才想起了：“可是…你早上不是還去晨跑嗎？”

    聞遙高一住的女寢四樓可以看到cao場的景象，偶爾早起一次的聞遙，站在走廊上伸懶腰的時候，聽到身邊來自嚴佳佳的驚呼：“我的天，那不是段思遠嗎，她起那么早跑步！”

    她瞄了一眼cao場上，看不清的藍白校服的人在跑步。

    那時候尚且不知道段思遠，如今知道了，于是把所有跟段思遠有關的話都串聯起來了。

    聞遙記性很不錯。

    其實，現在換了三樓，也能看見cao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