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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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說出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在宮人簇擁之下抵達此地的天后。 李賢無暇去想,為何在這等兵力不占優勢的情況下,明明不是被當先選中目標的天后,竟然沒有直接先逃出宮城,以召集更多的人手,而是肆無忌憚地出現在了這里。 他也更沒能在這昏昧的夜色之中,當即留意到天后的隨從都帶著何種防身的武器。 他看到的只是那張多年如一日威嚴莊重的面容,在此刻朝著他露出了鄙夷之色。 方才那句由遠及近傳來的聲音,更像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 李賢心中憤懣的情緒幾乎是在一瞬間達到了頂峰。 在他好不容易才從鐵勒活著回到洛陽的時候,他看到的只有母親因安定而驕傲的表現,而從無一點對他的關愛,就仿佛他打從當日帶兵離開長安開始,就已不再是母親的兒子了。 就連現在,明明他已搶先一步,占據了上風,也根本沒能讓母親為他感到驕傲,只當他是個謀逆之人。 “阿娘何必如此!”李賢耳聞后方的兩方交戰之聲越來越輕,深知這正是自己這邊占據上風的征兆,更覺自己有了十足的把握將話給說出口。 “我和旭輪,不,應該說還有阿姊都是您的孩子,我們之中任何一個人成為最后的贏家都不會影響到您的地位,您為何非要攪和進來,讓我們彼此難堪?!?/br> 他遙遙望著母親的方向,面頰死死地緊繃著,“難道您真的要看到,一個無心皇位,或者一個會讓大唐綱紀大亂的人坐上天子之位嗎?” “那您也未免太偏心了!” 好一個偏心…… 李治只覺自己的心肝肺腑都在此時,以遠甚于風疾發作的癥狀漲漲作痛。 又仿佛他只是直到今日才看清,他這個“聰明過人”的兒子,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丑角。 他不知道在這樣的突變面前,天后到底是什么想法,或許她的眼神清明,已經早一步看到了兒子的無能,便不會如他這般有這樣深重的失望和痛苦。 此刻的同病相憐,讓他甚至忘記了天后之前的失禮與冒犯。 但他卻并未看到,他也沒法看到,天后在那句質問面前的神態從容得有些過分,到了讓李賢都有些無措的地步。 李賢也隨即就見,他的母親望向他的眼神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那其中還有幾分根本不該在此時的憐憫。 可他有什么好被人憐憫的! 只要父皇愿意將皇位傳到他的手中,他就是最后的勝利者。 只有他去憐憫旁人的份。 “你怎么會覺得我偏心呢?”天后就連這句問話里都是語氣淡淡,“你也說錯了一點。我從來沒想過讓旭輪成為下一任皇帝?!?/br> 李賢眉頭緊鎖:“我這句不公,放在我和安定之間也一樣?!?/br> “呵?!蔽涿哪锢湫α艘宦?,“所以我說你沒本事啊。你就從來沒有想過一件事嗎?” 這位站定在此地的天后陛下仿佛依然身處在朝堂之上,而不是置身于李賢所統率的亂軍之前。與她同來的也不是那些宮女,而是手執利器的千軍萬馬。 李賢忽然一陣發慌,只覺母親此刻的態度已經不只是對他的蔑視和無所謂那么簡單,更不是因為不怕兒子弒殺母親,才在此刻出言無忌。 她的下一句話已是擲地有聲地砸在了他的面前:“不,應該說你和你父親根本就是一樣的。你竟從沒想過——” “我為何非要選你,選我的兒子接替李唐的皇位呢?我有臨朝稱制,統領天下的本事,我有賢臣良將,文史術算天文經濟之才,我為何不能做這個皇帝!” 這話出口的那一刻,在這天子寢殿之前的所有聲音,都全部沉寂了下去。 無論是李賢還是李治的臉上,都是一片空白。 極度的困惑和震撼都隨同著的天后的宣言席卷而來,比起李賢帶兵闖入宮中,還要像是一個脫離現實的夢。 李治呆呆地望著天后的方向,卻因無法看清她的面色,而無法從中分辨出這話的真假。 那明明是他相伴二十年的枕邊人,但他分不清兒子是什么樣的人,現在好像也突然沒法分清,天后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倒是突然有一個打破安靜的聲音傳入了眾人的耳中。 “我沒聽錯吧?”后一步到來的李元軌沒能聽到李賢和李治之間的父子碰撞,卻聽到了天后的那一句“豪言壯語”。 這話聽起來太過滑稽,以至于李元軌明知自己該當再等上一等,卻還是忍不住因為這句話而高聲笑了出來?!疤旌笫且獞{借著什么做皇帝?是天皇陛下這十多年間的昏聵,是你那個還遠在河南道的女兒,還是你身后的那些宮女?” 她們就算不似早年間身形瘦弱,在精簡了一番宮人后反而有了更好的吃穿待遇,也絕不可能是這些兵卒的對手。 現在這些精兵經過了和監門衛的交手,更有了一番取勝的信念,也比起來時更為兇悍。 天后得是被兒子的闖宮給刺激成了什么樣,才能說出這樣大言不慚的話來。 但月色落在她的臉上,依然凝結著一層冷霜,讓她并無一點失態。反而是在她對面的數人,更像是一群跳梁小丑。 “就憑——就憑我有這個本事!” 在她話音剛落的剎那,她一把自身旁宮女的手中接過了一支黑管,直指霍王李元軌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