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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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媚娘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在抬眸間已無法讓人看出她目光中的冷意,“那么,就先請陛下看完今日的這出好戲了?!?/br> 李治頷首?!耙埠?,我倒要看看,這些連一點時間都等不了,便要對糊名發起彈劾的,到底都是一些什么貨色!” 可惜他的風疾一經發作,便動輒影響視線,讓他在端坐于殿前的時候,著實難以看清下頭每一個人的表情,便無法判斷出這其中的各懷鬼胎。 直到第一個人的出列,打斷了他這種無用的審視探尋。 李治目光一凜。 這當先出列的不是別人,正是東宮屬臣、戶部尚書戴至德。 他當即在心中暗罵了一聲。天后所說的東宮異動果然沒錯,只是這些人無法說動太子,干脆自己親自上了! 戴至德乍聽之下從容,卻又分明有幾分緊繃的聲音也隨即傳入了他的耳中:“臣以為,取士之道若要圖變務必謹慎。前朝將選官之法從察舉制、九品中正制改為科舉制,執行兩代即亡,到我大唐統一天下后將其復起,又做出了少許調整。細細算來,從提出到今日也不滿九十年,中間還有亂世中斷,該當繼續圖穩,而非在今日災情未平之時貿然破壞常例?!?/br> “破壞常例?戴尚書這句話說得有些可笑了吧?!蔽涿哪锎驍嗔舜髦恋碌脑?,“大唐律法在推行的數十年中尚且有數次變遷,以便符合民生需求。哪怕是一個罪案不能用刑律裁定,都有可能導致律令的修正,若是只圖穩定而不思進取,大唐還要大理寺何用!” “律法如此,選官手段同樣如此。開皇年間隋文帝有此等魄力廢除運行三百多年的九品中正制,改行科舉,今日的陛下前有開疆拓土至于封禪之功,為何不能查漏補缺,在科舉之中多加一條糊名的規則?!?/br> 同為東宮屬官的張文瓘本想策應戴至德的諫言,卻被天后的這一番話阻止了腳步。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天后在說到“要大理寺何用”的時候,將目光投向了他這個大理寺卿的方向,迫使他將本欲說出口的話都先吞咽了回去。 可當他再小心抬眸朝著上方打量的時候,又覺天后的目光分明始終落在戴至德的身上。 戴至德也仍舊固執地頂撞道:“話是這樣說不錯,可律法變更的是細枝末節而非框架,科舉也當如此。糊名一出,選士標準大變,又值天皇以制舉選官,填補各州空缺,難保不會造成人心惶惶。就算當真想要推行此舉,也該先以地方州考作為試點,怎能如今日這般直接大改規章!” “是人心惶惶,還是你心惶惶???”許敬宗慢條斯理地出列,朝著戴至德看來,“不過我還是該當夸你一句的,令尊在太宗朝提出恢復rou刑,以斷趾取代死罪,總算還是你辦事穩重一點?!?/br> 戴至德眼皮一跳。許敬宗的這句話聽起來可一點都不像是一句夸獎。 他的下一句話也已接踵而來:“但穩重歸穩重,戴尚書真是有點對不住你那個表字啊?!?/br> 戴至德的表字是什么?正是“行之”二字。 許敬宗饒有興致地端詳著戴至德不太好看的神情,按捺住了入秋后愈發加劇的胸腔作痛,抬高了音調,“行之行之,正該當先試試后作評價。你起家東宮千牛,而非科舉入仕,又沒有真正參與過此事,有何資格從中置喙?!?/br> “何況,非要說的話,你連自己的本職要務都沒能做好,誰給你的臉在這里評說科舉之變。若非你戶部難以完成資材調度,何需先設度支巡官,增設轉運使,以配合九河使的工作,又何須天后另擇人手前往河東道、關內道轉運軍糧?!?/br> 戴至德簡直要被許敬宗這接連的人身攻擊給氣死,怒道:“一事起一事畢。你若要彈劾我戶部辦事不力,大可單獨提起表奏,而不是用這些事情來證明我不能對科舉糊名發表我的想法?!?/br> 大唐官場的言論向來自由,戴至德的這句申訴其實說得一點沒錯。 可他這話一出,卻不見許敬宗的臉上有算盤落空的郁悶,反而只見他的唇角閃過了一縷捉摸不定的笑意。 “好,那我們就事論事。我說戴尚書急于反駁天后創舉,是自己心中惶惶,可不是在胡言亂語。敢請戴尚書告知于我,令郎是如何官至水部員外郎的?” 許敬宗站在堂上仍拄著拐杖,橫看豎看都是一副風燭殘年的模樣,被他說出的話卻仍是擲地有聲:“方今朝堂之上官員冗雜、辦事拖沓,不過是因為有些人自有辦法,讓子孫憑借著長輩之名,通過科舉與銓選罷了?!?/br> “我許敬宗敢說,自己年歲大了便致仕告老,兒子有錯就將其發派邊陲,子女均是憑借真本事出仕,你戴至德敢不敢說出這句話?” 許敬宗步步緊逼:“若不敢的話,我看這科舉糊名當真是勢在必行,也沒你這個戶部尚書在此地提出反駁的機會?!?/br> 這話說得簡直一點沒留余地,偏偏,對上戴至德,許敬宗他還真是立于不敗之地。 要說戴至德的兒子戴良紹真是個庸才那也未必,但比起他官至宰相的祖父和父親,就真的相差太遠了。 他的升遷里,或多或少有些人情賬要算。 戴至德也怕,許敬宗這等因為致仕便百無禁忌的人,能在他提出否認的下一刻就說,那干脆讓他的兒子去和許敬宗的孫子比比本事,以驗證他話中真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