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物不傷(二)
長老夫人尚需看人臉色,可見村中女子生活的確不易。 旁人不知這樣的號啕中有幾分真,卻能憑落淚的多寡為她們復位品性。 勿論此前聲譽如何,只要沒哭得肝腸寸斷,薄情二字將在今后如影隨形。 陳氏為今后在村子的活路哭得賣力,凌湘扶她站穩后終于開口:“阿正,忙得過來嗎?” 關榆正點頭,虛虛伸出手,滿臉痛心地道:“三長老心善,不說小時候對我百般照料,早前為他修房頂時還邀我年節相聚,雖再不能如愿,可為三長老盡心是小輩的本份?!?/br> 村長也道:“阿正是好孩子,手藝頂好,且安心交給他?!?/br> 陳氏卻偏要聽到凌湘的回答,如枯木干裂的手牢牢抓在她小臂,凌湘讓陳氏半靠到自己身上,手在她后背一下下地拍撫,這才盯著村長看,緩聲答道:“您與三長老伉儷情深,斷無任何拒絕的理由?!?/br> 得凌湘應允,陳氏松了一口氣,忙迭聲道謝。 陳氏跪得真切,態度卑微,與凌湘直挺的身姿無半分可比之處。 她的耀眼無論落在何方,都能把村人的丑相照得一清二楚,完好地展露在眾人眼前。 是以村中規條從來都困不住凌湘。 幾老忌憚這樣的眼神,被灼傷似地打了個顫,齊唰唰地別開臉。 凌湘不是什么非得撞死在南墻的人,這些年靠自己爭不來的事兒,在關榆正回來后已隱約有了新主意,且只能由他出面。 意外的是未待她尋到機會,關榆正已在背地搞起小動作,湊成今日的巧合。 關榆正自信應付得來,遂找了個由頭讓凌湘先離開,向幾人說起木料的差別來。 “棺木和牌位的料子理應一致,村里能尋到的木料中,以黃蕓香木最為上承,柏木次之,而漫山的松、杉樹亦能用作底料?!?/br> 陳氏遲疑問道:“石料都選好的,木料怎么能差?” 關榆正頗是認同地頜首,片刻臉色一僵,為難道:“可我記得村里棺木和牌位都不能用香木?!?/br> 陳氏未曾聽說,下意識望向村長,只見后者剛搖頭表示沒有,旋即又聽關榆正道:“堂哥牌位久未入祠,我在堂嫂口里問不出緣由,不敢再追問,直至上回幫三長老修房頂,他才告訴我村里的棺木牌位用料皆有限制?!?/br> “堂嫂用的黃蕓香木的確不合村中規矩,故才遭三長老堅定反對?!?/br> “也是堂嫂胡涂,只憂堂哥寄魂在次等木料,卻不想想連祠堂都未入,又哪能安息呢?要是她早和我說就好了,我在雕功上多花心思,怎么也委屈不了堂哥?!?/br> 幾老才知道他的盤算。 然死無對證,自是關榆正怎么說都成事實。 村長和兩位長老互相對望,心知這遭是越不去了。 他們能用村外人的身份拿捏凌湘,對待面前二人卻無法用同個借口。 何況還有好事者出言提醒。 “聽錯了吧阿正!” “若非凌氏那歹毒婦人放任榆平進山,害得他喪命,村長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立牌位?” “就是,無牙山多危險啊,和什么木根本無關!” “你們竟如此誤會堂嫂……” 關榆正似被打擊得不輕,惶然訥訥,一副才知道的模樣,以眾人聽得見的聲量解釋起來。 他說,關榆平是為尋治他眼睛的藥才會冒險上山,意外之后,他無法接受這事實,一度離村逃避。 回來才發現,凌湘寧愿頂著村人罵名,亦從未放棄為他找藥。 關榆正在村中份量到底不同。 在他把“誤會”一樁樁道明,再提及凌湘時,那些駁斥里彷佛少了幾分厭惡。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她也不需要村人遲來的友善。 可關榆正還是想為凌湘做點什么,就像堂哥曾經那樣斡旋其中,還她昔日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