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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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嬤嬤的到來不啻于給這座小廟強塞了一尊請不走的大佛,因著王之牧的親口下令,她地位超然,因此姜嬋之前用來管理下人的招數可謂百無一用。 除了鎮日在她耳邊念叨侍寢之禮、床笫之技,姜嬋在她的看管下大門不能出二門不能邁,幾乎被軟禁在家??呻S即,穆嬤嬤帶來的麻煩馬上被朝堂軼事襯托得不足掛齒。 三月十八日,一向與皇帝不睦的端親王暴斃于家中,于夜間猝死陳尸于床。一時間滿城風雨,皇帝雷厲風行,命其親信繼補接管其黨羽要職。 姜嬋既不能出門,這半月來翠環的耳朵真是沒閑著,她日日去天橋下站一兩個時辰,回來就把還熱乎的八卦勸說給姜嬋聽。 哪知這日翠環早早地就回來了,臉上滿是驚慌。她連籃子都未來得及放下就直奔主屋,人還未至聲卻先到:“娘子,出大事啦!那日來咱們府里的大官被抓啦!” 姜嬋聽完她沒頭沒腦的轉述,明明還坐在燒了地龍的屋子里,卻無端打了個冷戰。 慧林因一座牽涉到前朝黃袍案的花卉繡屏被卷入親王紛爭,被扣了個謀逆的罪名。朝堂上也因此分為兩派,吵了個不可開交,彈劾的折子日益增多,今日慧林已被壓入天牢。而挑起這場彈劾的,卻是王之牧! * 這些日子,姜嬋越發心事重重,也不鉆研刺繡了,對府里瑣事皆是不聞不問。親王一案已接近尾聲,下獄的下獄,斬首的斬首,就連慧林也被判了流放之刑。 不過這些事她說不上擔心,她擔心的是自己。表面上她是王之牧的外室,哄著他開心了就不時打賞個物件過來,可只有她自己清楚知道當日從翠環嘴中聽到繡屏二字時的大驚失色,原來王之牧還留著她不過是為了此時的致命一擊。 如今慧林被擒,她作為棋子已無多大用處,她甚至還聯想到了自己的死法。 她如今忽然明白了為何王之牧不讓她賣繡帕,也明白了為什么慧林一個世外之人卻要勞煩國公爺親自去請。 制人于危難,扼人于深絕,誘人廳伏內,張機設阱,必度其不可脫而后發。原來王之牧從最開始就是那個放置陷阱的獵人,她根本無路可逃。 自遇見王之牧這小半年,她的生命軌跡已嚴重偏離了自己當初的設想,如今她身墜奴籍,小命全握在一個心狠手辣、詭計多端的男人掌中,這一次更是牽涉到朝堂秘辛。 她只希望王之牧處置她時,能念著二人那露水情緣讓她留個全尸。如果可以自己選擇死法,她自行投河,也許還能再重生一回。 真是想什么來什么,姜嬋正歪在榻上胡思亂想,翠環在門外大驚:“娘子快起身,大人來了?!?/br> 姜嬋一個囫圇起身,連忙理鬢相迎。 翠環見她面色凜然,呆呆勸道:“大人來了,娘子為何不開心?”姜嬋心道,開心個鬼,你家娘子興許今日就要小命不保了。 王之牧一只腳剛踏入正房,她便跪倒在地,見她如此陣仗,倒是讓他面上一愣,不過她那沒眼色的丫鬟還杵在一旁,他倒是不好親手扶她起身。 “起來吧。你們都下去吧?!彼麚P袍坐于正中的紫檀木圈椅上,順手拿起茶盞。卻見她仍是俯首跪著,頭垂至地,甚至不敢抬頭看他。 “你又要求什么?”他眉頭一抬,余光卻掃過她腰上所系玉環綬上的淡藍流蘇如流水般緊貼腰臀,頓時微微握拳,又緩緩展開。 他見外頭的下人已退至外院,遂緩了語氣:“接著說?!?/br> 姜嬋斟酌道:“奴婢自服侍大人以來,無不盡心盡力?!?/br> 王之牧有些心不在焉,她話剛起了個頭,他便不耐煩打斷她:“你說話何時如此啰嗦,撿要緊的說?!?/br> 姜嬋誤解他不耐,心下一緊,干脆再度伏地:“求大人放奴婢一條生路,奴婢愿隨慧林大人一起流放嶺南,望大人念在奴婢以往……” 她話還未竟,王之牧的上下嘴唇已然抿成一線,眼中似有無底深淵,臉色驟然黑沉,似狂風暴雨將臨。他冷笑:“我總算是瞧明白了,你這婦人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還惦記著旁人?!?/br> 姜嬋想到他的狠絕,他這樣走一步想十步的人,無非是怕事情敗漏,需斬草除根。她這樣無根無基的女子,知道得太多了,不如自求了斷。再有,就算王之牧此回不殺了她,可跟著他這樣心如蛇蝎之人,哪怕她機關算盡,最后怕還是落得比慧林更為慘淡的下場。 “奴婢不敢,奴婢定會保守大人的秘密,只求大人恩典?!?/br> 他一直默不作聲,她也噤若寒蟬,只感到周身一瞬寂若死灰。 她正惶惶然間,忽然手背劇痛,隨即傳來哐啷一聲脆響,嚇得她倉惶后退。 她來不及分神去查看手背上的傷勢,忽被他一把扯近身前,她此刻如驚弓之鳥,不假思索地將手一揚。 “啪!” 二人雙雙驚愕失色,一時竟沒反應過來,姜嬋更是手足無措,臉色倏地煞白,手忙腳亂的要推他逃開。 王之牧如夢初醒一般,勃然變色,伸臂一把拽住她亂舞的胳膊,死死攥在掌中,罔顧左頰上那清晰的痛感,捺不住怒氣填胸,咬牙切齒地低吼:“你在發什么瘋!” 姜嬋也是悲急生餒,她受不了了,這些日子她擔驚受怕。就連慧林那樣一個已入佛門的不問世事之人尚能被他如此屈陷,她今日打了他,怕是沉江都是輕的。生死她也不管了,只求死前替她前世的姑父打他仇人一掌,也是全了余秋霽與姑母的緣分。 她頓時惡向膽邊生,掀起眼瞼,眼含怒火,另一只手想也未想便要朝他另一邊臉打去。 他大力扣住她尚在半空的手腕,怫然作色,翻身扣她于地,一只腿擠進她腿間,壓得她渾身不能動彈。 她心口窒息,扭得宛若癲狂的小獸,偏頭就去狠咬他的肩。 “夠了!” 他的手臂收得更緊,這才發現她那青紫腫得老高的手背,她在他懷中抖得厲害,是真的害怕他。 偏偏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拿她毫無辦法。 “誰在外頭,進來?!彼蛲忸^揚聲吩咐,不多一會兒,穆嬤嬤推門而入,見了滿地的碎瓷和二人凌亂的衣裳,頓時不敢動作。 “先去拿些金創藥,再去外頭找個大夫過來?!苯獘热缃窀静桓覄幼?,木雞一般呆愣著看他不緊不慢的耐心料理自己的傷。 她此時杏眼圓睜,倒是有幾分可愛。 大夫很快便過來了,王之牧見眾人的目光若有似無地往他這邊飄過來,也不知是否自己多心,那侍立一旁的下人們也豎起耳朵打探一般,他這才發覺自己仍將姜嬋囚于懷中。 他罕見的呼吸一滯,裝作如無其事將她放在椅上,起身讓開,方便大夫搭脈診斷。 大夫仔細瞧了,確定無大礙,又開了幾包化瘀的藥,這才被請出去。 屋里再度一空,就剩兩人尷尬坐著,姜嬋心里七上八下沒有著落,面上就連帶著有些發緊,腦子也跟淤塞了一般找不著解語的話題緩解氣氛。 她低眉垂眼的袖手坐著,心中卻是焦急萬分,往日里含情凝睇一個眼神便能瓦解了此時的尷尬境地,如今想是對面之人長時間垂眼睨視,仿佛統攝一切似的瞧著她,那種熟悉的高人一等的姿態,今日卻莫名其妙的格外忍不了。 她也不裝了,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吧。 王之牧還是頭一回在她這里吃癟,也是頭一回被女人打。這會兒他冷靜下來了,設以身處其地而察其心,倒是想通了她的胡言亂語是個什么心理。 他這回造謀布阱的,以繡屏為幌子,在慧林卷入端親王謀反時又添了一把火。 皇帝為的是鏟除異己,要的只是一個借口,他從最初對此就是心融神會的。無論是否有這一扇屏風,皇上繞這么大一個圈子,無非是為了拉端親王倒臺。他這一回雖是立下汗馬功勞, 但也是一路暗礁險灘,其中風險難以為局外人道。 她覺得他縱觀全局,狼子野心,他若真是狠辣無雙,早在她獻了屏風,慧林起身回京之時便可將她秘密殺而誅之,何必留到今日。 眼前這個婦人,真是他設局時的一個意外。 思及此,王之牧擰揉了一會兒眉間,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的了,他固然在小娘子這里很受用,可明知她是個隱藏的禍患,卻還護著她,神情頓時迷離惝恍起來。 一時間二人皆是坐立不安。 幸好不多時,落子上前來在王之牧耳畔不知說了些什么,他抬腳匆忙就走,姜嬋這才癱坐在椅子上。她覺得這次是兩人相處最累的一次,如今她打也打了,他卻沒罰她,她卻有些茫然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