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傅嘉澤的文章有圍繞重農抑商嗎?當然也是有的,全篇都是舉措,并不是歌功頌德,而是切切實實提出了做法。 但是傅嘉澤的核心舉措,都是在成德帝看來天真異常的做法。 重農的第一步是提高糧食產量,哪兒有那么容易? 想要給農民減稅?大祁實在是太大了,每年不是有旱災,就是水災,只有農民的稅是最好收的,他們不納稅,哪兒來的救災銀子? 后面還有抑制商人的做法,在成德帝看來,也不算是抑制,只是畫了一個圈,有些東西不許商人去做,實際上還是放寬了商人可以售賣的東西。 他瞪著這篇文章,很想批一個不知所謂!甚至想要破例,直接讓傅嘉澤無功名。 最后想到了賀蘭汀,成德帝就忍不住心軟嘆氣。 他的汀兒實在是思念幼小的嚴璣,連傅嘉澤與嚴璣沒什么相似,都可以感覺得到相似之處,他有什么理由太過于苛責傅嘉澤? 他給傅嘉澤一個名次,給的不是傅嘉澤,而是給他可憐的孩子。 這樣一想,成德帝就覺得給傅嘉澤狀元也無妨。 等到其他的名次也排完,成德帝把名單給了一直候著的傅斌,示意他可以唱名。 他躬身一禮,打開了紙條看到了上面的名字,眼眶都難以自已地發紅,他那個屢屢不中的外甥終于到了京城逆天改命,大放異彩。 他往前一步,用了畢生最大的聲音高唱: “一甲頭名,傅嘉澤!” 第084章 狀元游街 傅斌唱了傅嘉澤的名, 傅嘉澤上前一步,叩拜隆恩。 傅斌喊傅嘉澤的聲音幾乎劈了音,而后面念著其他人的名字則是帶了一絲沙啞。 后面的人也一一上前叩拜。 因為傅斌的表現, 不少人都想起來這位公公和傅嘉澤特殊的關系來。 若不是御前,這些學生只怕當場要鳴冤,覺得這殿試有貓膩, 不少人都盤算著,等到答卷收入到了翰林院, 一定要看看狀元郎的答卷。 唱名結束之后, 成德帝不再停留, 畢竟看過了狀元的文章,他覺得糟心得很, 沒興趣鼓勵這些生瓜蛋子們上進。 生瓜蛋子們上進, 就會如同狀元傅嘉澤一樣, 提出一些讓他不喜又無用的政見。 而等到帝王離開之后,本應該是諸位進士的游街時刻, 傅斌卻拿出了許多份的答卷來。 傅斌的語氣恭敬:“各位進士爺,這是狀元豐城傅嘉澤的答卷, 因為時間尚短,只能夠謄抄了這些份,諸公可以一覽?!?/br> 諸位進士們面面相覷, 誰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 “我要一份和榜眼一起看?!碧交ɡ珊敛华q豫地說道。 榜眼周邦微微頷首,也上前一步,“勞煩傅公公?!?/br> 這開了一個頭,就有兩人三人一份去看傅嘉澤的答卷。 開口的探花郎是一位吳姓御史的嫡子, 他是帶著挑剔的目光來看傅嘉澤的答卷,原本他是緊皺眉頭, 而在看到了傅嘉澤文章的前一小段,他的眉就已經舒展開。 帝王不喜后面傅嘉澤的政見,都覺得文藻華麗,文采飛揚。 這內行人看門道,吳瑜笙就更覺得傅嘉澤的文章好了。 文章并無拼湊之言,是一氣呵成,文章渾然天成,字字珠璣。 琢磨帝王的喜好,也是這種世家子參加科舉的必由之路,能夠得談話的位置,吳瑜笙是有些見識在身上的,傅嘉澤的文章一氣呵成不說,最關鍵的是,并不奉承上意,是言之有物的。 吳瑜笙身為御史之子,都尚且做不到如此地步,萬歲爺因不喜這些舉措,就覺得傅嘉澤文章里的政見舉措稚氣,而在吳瑜笙看來,這是有獨到之處。 吳瑜笙再想想自己的文章,他為了殿試得到了一個好名頭,用了不少無用的華麗辭藻,看似花團簇簇,若是和狀元的文章比起來,可以說是狗屁不通。 佩服傅嘉澤的文采,佩服他的敢言,吳瑜笙徹底對傅嘉澤服氣,覺得這個狀元是實至名歸。 吳瑜笙對著傅嘉澤長揖:“傅狀元的文章文采飛揚,第一是實至名歸?!?/br> 榜眼周邦并不喜傅嘉澤的政見,覺得有些偏題,不過也承認,此文章華彩,他也開口說道:“吳探花說的是,傅狀元的文章是極好的?!?/br> 一甲的兩名都承認了狀元的文章,另外也有人紛紛開口,贊嘆傅嘉澤的文章。 傅嘉澤拱手說道:“小子字謹元,喚我傅謹元就好,諸位兄臺客氣了?!?/br> 傅斌含笑說道:“諸位進士且往這邊走?!?/br> 屬于讀書人特有的人生的高光時刻即將到來——打馬游街。 所有人都翻身上了駿馬,馬前帶著紅色的綢緞花,從宮門出發,繞遍主城區。 / 陽春三月,細密的春雨才潤了整個京城,干枯的草地鉆出了一抹兩抹新生的綠意,不需要再等幾日,這綠意就會咻忽擴大,覆蓋所有的土壤。 街上熱鬧非凡,都擠著等游街,而傅家人、裴晉還有溫蕙自然是出動了。 因為裴晉帶著裴清荷的次數多了,裴清荷除了和溫蕙交好之外,另外還有了傅菀安這個好友。 傅菀安稚嫩天真,裴清荷害羞內斂,兩人成了玩伴。 傅蘅也不知道這兩人的友誼能夠持續多久,不過現下女兒能多個玩伴總是好的。 林映雪側過頭看著走過來自己身邊的歐嬤嬤。 顯然這位老人也察覺到了什么,站在了林映雪的身側。 林映雪看著歐嬤嬤,而歐嬤嬤先是有些緊張,再看看林映雪,忽然低聲說道:“小姐也瞧出來了?” 林映雪的頭點了一下,而見著歐嬤嬤抿了抿唇,捏著林映雪的衣角。 這顯然是要長談的架勢,林映雪看了一眼,進士游街還需要一點時間,就與歐嬤嬤走到了角落里。 “小姐,若是夫人再嫁,你……會不會攔著?還有姑爺那邊……”歐嬤嬤生怕林映雪攔著,連忙說道:“當時林老爺騙小姐的時候,其實小姐以為做的是正妻,是很快活的,只是偶爾遺憾沒有鳳冠霞帔。蕙娘多漂亮的小姑娘啊,就算是現在也是,嬤嬤我看了她半輩子,總希望她的日子過得更好一些?!?/br> 對歐嬤嬤而言,從林懌身邊離開,讓溫蕙獨立女戶一輩子,她打心底總覺得有些缺憾。 等到見到了裴掌事,她就知道了那點缺憾是什么,她自己想要蕙娘被人珍視,想要讓溫蕙風風光光再嫁出去。 林映雪看著母親和裴晉方向,眉頭攪在一起,“這事夫君也知道,我和他的意思是都不攔著,順其自然?!敝坝X得裴掌事沒想到,現在覺得裴掌事想好了,母親那邊卻不一定會同意。 歐嬤嬤笑著說道:“那應該會很快的。我啊,看得出來偶?!?/br> 林映雪把目光從溫蕙和裴晉身上離開,談論母親的婚嫁,總是她有些別扭的。 此時溫蕙在和裴晉說話。 因為那本山河志是裴晉少年的時候所寫,溫蕙反復看了許多遍,不知不覺也覺得對裴晉從內心里親近了一些,也就有什么話就直接和身邊的裴晉說。 裴晉聽著溫蕙說話的神色很是認真,他的表情因為身側的溫蕙而牽動。 而此時林懌正好見到了兩人交談甚歡的一面。 給了溫蕙放妾書之后,林懌還總是忍不住留意溫蕙的消息,甚至酒后還做過夢,夢到與再婚后的溫蕙擦肩而過,溫蕙與看不清面目的新婚夫君談笑風生,而他只能夠送上恭喜兩字。 夢里的那種遺憾與嫉妒,讓他得了此生最好的一首詞。 那首詞只是當天宴席的上的一些官員知道,林懌想著,倘若是溫蕙如同他那樣再嫁,他就把文章放出來,若是沒有再嫁,就永遠壓箱底。 此時看到了裴晉和溫蕙站在一起,此情此景一下就和夢中重合了。 正巧人多,沖了溫蕙一下,把溫蕙撞入到裴晉的懷中。 雖然裴晉很快就扶住了溫蕙,為避嫌還倒退了一步,還是讓林懌咬了牙。 虧得裴晉也是讀書人,不知道瓜田李下的道理? 林映雪呢? 林映雪在哪兒,就這般看著她的母親與裴晉站在一起?還談笑風生? 林懌很快就找到了林映雪在和歐嬤嬤說話。 難怪溫蕙單獨在和裴晉說話。 林懌打算教訓一番林映雪,他直接大跨步走了過去,只是還沒有生事,就被人割了錢袋。 “小偷!” 有人驚呼出聲,林懌下意識地看著自己的下半·身,結果他的錢袋被人割走了不說,就連腰帶都割開了。 “這可真倒霉?!迸赃呌腥说偷驼f道,“這位相公,還是回去換一條腰帶吧?!?/br> 年輕的小婦人們看著林懌提著衣擺,忍不住笑了起來。 林懌漲紅了臉,現在若是出現在林映雪的面前很是失禮。 林懌只好去附近的鋪子再買一條腰帶。 而看著林懌的背影,傅蘅的嘴角淡淡翹了起來,林映雪壓根不知道,林懌還險些出來興師問罪,壞了她的心情。 / “來了來了,狀元郎來了?!?/br> 巷子口歡呼聲響起,林映雪的心跳也加急了。 遠遠見著高頭大馬過來,巷子里有人燃燒起了爆竹,噼里啪啦地作響。 小孩子穿來穿去,尖叫著拍手,被大人們打了巴掌,“好生看看,這狀元郎有多威風,今后可要好好讀書,就也可以有這樣的分光?!?/br> 小孩子們就去看,這狀元是什么模樣。 狀元郎騎著高頭大馬是一馬當先的,他本就生得好顏色,一馬當先,加上他是傅斌的外甥,宮中給他準備的馬匹是通體雪白并無一絲雜毛的,如此容貌把其他人都襯得是黯然無光。 傅嘉澤的目光與林映雪的目光相碰,林映雪沖著他彎眼而笑。 傅嘉澤曾經同她說過,想過連中六元,而雖然中間耽擱了好幾年,到底也算是如愿以償。 傅嘉澤對著身后的人說了幾句,探花和榜眼點了頭,繼而他是翻身下馬。 林映雪看著他大跨步地沖著自己走來,而人群不自覺給狀元郎分開了一條道。 通體血液流速加快,讓林映雪有一種想暈眩的感覺,甚至地上如果有個縫,她都還想逃跑。 她也當真往后退了一步,卻被一只手堅定地抵在后背上。 林映雪扭頭一看,是婆婆傅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