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林寶珍從上午知道了這個消息,想了整整一個中午加上下午,很多事情都有了答案。 難怪第一次見面,傅嘉澤是和秦千戶走在一起,一個是傅斌的外甥,一個是傅斌的干兒子,本質上是一路人。 難怪自己當時不愿意去同吳縣,最后忽然滿京城都說她行事不妥,而最后爹娘就逼著她去同吳縣,這滿京城的言論就是傅斌推動的。 難怪這輩子林府和長青侯府要說傅嘉澤的不好,結果京城里沸沸揚揚的議論說是自己,甚至還污蔑自己和謝景之暗度陳倉。 難怪自己死了…… 汪氏在知道了傅斌和傅嘉澤的關系,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件事,女兒卻想了很久,她嘆了一口氣,“算了,不用多想,反正你也要嫁給魏武侯。你這個傻丫頭,但凡要是知道的多一點,我怎么著都不會讓你如此行事?!?/br> “不,娘,我還在想一件事,是不是我的死也是傅斌造成的?!绷謱氄浒咽址旁谧约旱牟鳖i處,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 汪氏奇道:“在你的預知夢里,你嫁給了傅嘉澤,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傅斌為什么會殺你?” 那是因為她與人私通。 這件事林寶珍不會和母親說,只是說道,“或許是因為我把傅嘉澤不能人道的事情告訴了旁人?!?/br> 汪氏不喜女兒要嫁給魏武侯的肆意妄為,但是聽聞她慘死還是心疼,忍不住把女兒摟住,“馬上你要嫁給魏武侯,就是正兒八經的侯夫人,不必擔憂那個閹人。再說了,也不是你的錯,是那個傅嘉澤不能人道,對了,你不喜林映雪,她現在嫁給了不能人道的傅嘉澤,豈不是正好?” 林寶珍一直為林映雪嫁給傅嘉澤的事情耿耿于懷,在搖曳的燭火里對母親說道:“你說,林映雪知道嗎?知道傅斌是傅嘉澤的舅舅?” 汪氏覺得應該是知道的,只是女兒總是盯著林映雪,讓汪氏覺得這般長久以往,太容易讓女兒鉆牛角尖,就說道,“應該是不知道的,你在夢里不就不知道嗎?好了,這事已經過了,早些休息吧?!?/br> 林寶珍也覺得自己不應該多想,但是在晚上卻總是驚醒,夢到自己死的那一天。 等到好不容易結束了噩夢,林寶珍又開始做另外的夢,夢到自己在成親的那一日與林映雪交換了花轎,她嫁給了傅嘉澤。 林寶珍被這個夢折磨得要瘋了,她好不容易說服了母親不和傅嘉澤成親,又是千挑萬選替自己選了魏武侯,干嘛又做夢夢到上錯花轎。 而林寶珍似乎聽到了虛空之中若有若無的嘆息聲,這一夜她什么都沒有夢到。 林寶珍醒來的時候,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果然那個嘆息聲是來自夢里的,她馬上要嫁人,還有一堆事情要忙碌,就不理會那奇奇怪怪又莫名其妙讓她牽神的嘆息聲。 第034章 掀蓋頭 十月十五的五更天, 林府宅院的燈火已經亮了起來。 長青侯府那邊請來的嬤嬤在給林寶珍妝容,而傅斌這邊也送了最好的嬤嬤過來。 傅家的家世既然已經捅破,傅斌不用藏著掖著, 做幕后之人,干脆在大婚頭一日,送來了不少東西, 當做是林映雪的陪嫁。 今日里給林映雪妝容的,更是給太后梳妝過的嬤嬤。 林映雪身著龍鳳嫁衣, 她這一身嫁衣是傅斌在外甥第一天入京城的時候, 就請了最好的繡娘來繡的。 在燭火之中嫁衣上的金線宛若是流水一樣, 泛著泠泠的光,上面的龍鳳呈祥紋路宛若是活過來一樣, 耗費了小半年的功夫所做嫁衣, 自然是精美非凡的。 林映雪披散著頭發, 右手邊放著鳳冠。 匠人把金子砸成一片片極薄的金葉子,穿在鳳冠上, 隨著人的走動輕輕晃動。大塊的成色極佳的紅寶石鑲嵌在其中,能工巧匠用了最好的手藝, 這發冠最為奇妙的是,還考慮到了重量,華美無雙卻并不會讓新娘帶著頭疼。 林映雪仰著頭, 由著嬤嬤給她絞面。 嬤嬤的動作很是輕柔,她年齡到了外放出宮,這宮里頭還有她的人,需要傅公公拂照一二, 對待傅斌外甥的新婚妻子用足了心思。 嬤嬤在給林二小姐妝容的時候,不由得想著, 這般的姿容天成,也并不需要她費勁心思去遮住瑕疵,她要做的是錦上添花。 嬤嬤盡心給人打扮,務必求得新郎官在掀起蓋頭的時候,驚為天人。 “這里顏色深淺不一,是漸變的,看著不起眼,可以讓人的眼神顯得無辜一些?!?/br> “唇色這里有一個小心機,二小姐且看我的手法?!?/br> 這位嬤嬤不光是給林映雪上妝,還把自己賴以生存的本事也都交給了林映雪。 林映雪一一點頭,記在心里,也是頭一次知道,看似漫不經心的妝容都是刻意設計出來的。 時間流逝,在剛開始沐浴更衣的時候,還是夜色沉沉,只能夠靠著燭火照明,而到了后來,天邊是一縷金色緩緩撥開,金紅色的暖光順著窗棱投入,流瀉了一地的碎金。 林映雪婚房這邊井然有序,而林寶珍那邊則是死一般的沉寂。 在成親前一日,林寶珍見著如流水一般珍貴的器物送到林映雪那邊,把她氣得臉都要歪了。 她林寶珍向來是用府里頭最好的東西的,現在大婚的所有東西,林映雪都比她好一籌,她怎會不難受? 最重要的是,因為爹爹承諾過,給她什么嫁妝,就會給林映雪一份,為了她自己的利益,她的嫁妝注定無法增加。 新娘子毫無喜色,耷拉著臉讓人妝容,就算是嬤嬤的手再巧,看著這張臉也覺得怪異,林寶珍的模樣實在不像是結親,而像是結仇。 丫鬟們面面相覷,長雁欲言又止,汪氏看著這樣的林寶珍,實在是忍不住了,先把人趕出去,等到無人的時候,掐著林寶珍的手,低聲喝斥: “你鬧夠了沒有,等會侯爺就要來了,你想讓人看你的笑話?” 林寶珍本來是怔怔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聽到母親的話,不由得說道:“我已經是笑話了?!?/br> 她扭頭看著母親,這才發現房間里已經沒有人了,既然沒有人,就可以沖著娘親撒嬌。 林寶珍的心都在滴血,她想要撲入到母親的懷中,而汪氏眼明手快地阻攔了女兒,女兒滿頭釵環,若是撲入到懷中,非得重新梳不可。 汪氏的手壓在女兒的肩膀上,“寶珍別鬧了!” 林寶珍被娘呵斥,心中更難受了,癟了癟嘴:“娘,我真的難受,你說為什么偏偏是成親之前爆出了傅嘉澤有這樣一個舅舅,她所有的東西都比過我了。偏偏等會迎親的隊伍一起入門,豈不是被比下去了?!?/br> 汪氏也恨極了傅斌昨日送東西的行為,本來她也看過了,林映雪為了婚禮準備的東西很是簡單,絕對越不過林寶珍,但是一夜之間顛倒了,二小姐是風光出嫁,她嫡親的女兒反而是被狠狠壓了一頭。 汪氏恨林映雪的風光壓過自己的女兒,更恨現在林寶珍還哭哭啼啼,等會這樣下去,當真是要被人笑話了! 汪氏說道: “她不過是記在我名下的,到時候成親的時候,要二拜高堂還是尷尬的,到時候坐在堂上的,一邊是身份尷尬的溫氏,一邊是還在坐牢臨時被放出來的傅夫人?!?/br> “可是,光是傅斌此人就壓得過所有的風光?!绷謱氄湔f道,“憑什么啊,憑什么這么好的婚事落在她頭上?!?/br> 汪氏嘆了一口氣:“本來你是要嫁給傅嘉澤的,是你把這門親事推在外面。你自己都不愿意嫁,現在又做什么盯著傅嘉澤要娶誰?!?/br> “可是我不知道他有一個九千歲的舅舅。我只是不想讓林映雪嫁給傅嘉澤?!?/br> “寶珍,你都多大了?!蓖羰系纳裆呀浻行┢>?,捏了捏眉心:“你不是孩子了,傅嘉澤是你不要的人,你不能去管他要娶誰。而且你自己也做過了預知夢,知道他不舉,你又在意什么呢?還有林映雪,她已經嫁人了,你有預知夢,你還是正兒八經的嫡女,你的日子肯定比她過得好,不必總是看著她?!?/br> 林寶珍心想,她也不知道傅嘉澤舉不舉,傅嘉澤如果不外放,是不是也代表不會早死?一想到不會早死,她就心中不甘,實際的情況與她夢中相差太多了。 汪氏繼續說道:“她就是要嫁給傅嘉澤,你就是要嫁給魏武侯,寶珍,你必須調整好心態,仔細把妝完成,若不然我可知道,你到時候可才是真的笑話,你想讓侯爺掀開蓋頭的時候,看到一張苦瓜臉嗎?還有兩刻鐘侯爺就要進門了,寶珍,你真的不能這樣下去了?!?/br> 吹打聲已經隱隱可聞,林寶珍這才不甘心地點了點頭,“娘,我感覺今日里的妝容不好看,能不能再補救?!?/br> “這才對,怪,你眼下的青色有點重?!蓖羰险f道,“我等會讓人再往你眼下撲點粉,你笑起來好看,寶珍,侯爺揭開你蓋頭的時候,你一定要多笑?!?/br> 林寶珍對著鏡子笑了起來,不過怎么都帶著一點苦相。 汪氏也不著急,反正只有在喝完了交杯酒之后,謝淵才會掀起蓋頭。 / 十月十五這一日注定是熱鬧的,林家嫁兩女,長女嫁給年近四十,兒子都比新娘大一些的魏武侯謝淵;次女嫁給商戶養子傅嘉澤。 今日里天氣晴好,一大清早,聽到了吹吹打打的喜樂聲,就有人跑到林府的宅院門口湊熱鬧。 按道理京城的人只會關注第一件婚事,而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讓更多的人注意到第二件婚事上。 傅嘉澤的舅舅是有九千歲之稱的傅斌,母親傅蘅其名不顯,但是若說起她所開的兩個商行可以說是頗有名氣,這兩家開遍了大江南北的商行,本來無人知曉他們的主人,因為田由良狀告傅蘅之事而徹底揚名。 最重要的是,傅嘉澤的文章是送到了翰林院,那一日的重壓反而成就了傅嘉澤最好的成績。 那篇制式八股文,念起來有一種獨到的韻律美,是傅嘉澤所做文章之最。只要是個學過八股文的讀書人,都得承認這文章做得好。而且是在御書房里所做,帝后親自出題,在帝王與帝后的眼皮子底下一揮而就,這種情況下有誰能舞弊? 原本只是認為是清貧書生的傅嘉澤,一躍之間成了人中龍鳳。 他家財萬貫、有權勢滔天背景,自己還有才學在身,等到春闈之日,定然可以榜上有名。 這般的如意快婿,與有福星之稱的林寶珍失之交臂,現在竟是落在了“嫡出”二小姐身上。 眾人不由得艷羨起來林二小姐,還有好事者特地來看迎娶的儀式,就是想要知道林懌的表情。 兩只迎親隊伍,一個從城南出發,一個從城北,此時匯集在林府門口。 百姓們在隊伍過來的時候,讓開了位置,不由得對比起兩只迎親隊伍來。 謝淵本來是春風得意,在見到了傅嘉澤的一瞬間,臉都綠了。 他所迎娶的是大小姐,本來是可以和傅嘉澤錯開一個時辰,但是當時傅嘉澤的身世尚未爆出,他想讓世人覺得林寶珍所嫁的人更好,特地故作大方說道: “提親是一日,選定成親的日子也是一日,寶兒和她meimei現在兩人都是嫡女,所謂是好事成雙,要我看也不必一前一后迎娶,直接一起吧?!?/br> 現在好了,對比的效果堪稱是慘烈。 其實魏武侯府對這婚事看重到了極點,整個侯府都翻修了一遍,迎親的隊伍也是花了大價錢,算是用心到了極點,但是魏武侯的所有用心,在傅嘉澤這邊都不夠看。 首先傅嘉澤一改過去的低調,穿金戴玉,所穿的衣料是一段緙絲一段金的緙絲,身下是通體雪白的馬,就連馬所披的紅綢,都用金線鑲邊。 魏武侯不如傅嘉澤年輕,不如傅嘉澤俊美,唯一強過傅嘉澤的是身下馬匹,乃是汗血寶馬。 但是一匹汗血寶馬,其余的迎親隊伍里馬匹的顏色斑駁,迎親的其他人穿著的是小廝服。而傅嘉澤則不然,帶著一水的錦衣衛,還牽著一模一樣的雪白高頭大馬,氣勢上也壓過了魏武侯。 錦衣衛的出現,讓百姓們不敢高聲議論,等到看到穿著千戶衣服的秦遠霆分發喜錢,他們才一擁而上。 這可是錦衣衛千戶親手發的喜錢?!所以百姓們都擁著傅嘉澤這邊,等到領到了仔細揣入到懷中,才會順手去拿魏武侯府的喜錢。 兩廂對比,讓魏武侯感覺自己的臉皮都被抽腫了,表情多少有些難看。 傅嘉澤翻身下馬,“侯爺?!?/br> 謝淵定了定神也翻身下馬,對著傅嘉澤拱手:“請?!?/br> 在人群之中,謝景之的容貌憔悴,按道理他應該是在侯府待客,只是一想到若是自己一直待在侯府,就連林映雪嫁人的時候都見不著,他就偷偷溜了出來,就站在林府門口。 / 兩位新郎官一起叩門,而此時嬤嬤也攙扶兩個新娘子從宅院里走到正門處。 林懌在看到了林映雪的時候,一瞬間有些失神,這般盛裝的林映雪,難免讓他想到了當年的溫蕙。 溫蕙的那一身嫁衣確實不如林映雪的這身嫁衣華貴,但是臉上的笑容要比現在的林映雪還要更盛三分。 那時候自己與溫蕙已經定情,只剩下沒有拜堂了,而現在的林映雪與傅嘉澤尚未定情,林映雪有期盼羞澀也有一絲的害怕。 當年的溫蕙是不怕的,她是期盼與他成親的,只是兩人的拜堂卻是假的。 林懌覺得自己或許是老了,又或者是林府之中有太多關于溫蕙的回憶,他閉門思過,思的總是那個毫不留情離開的女子。 一會兒是初見時候,她手捧桃花,仰頭看著他笑,微風之中金色紗衣浮動,宛若是最美的夢境;一會兒是她跪在四皇子面前,決絕地說出那些斷情話,令他心如刀絞;一會兒是她再次穿著金色紗衣,手中捧著放妾書,笑著離開。 汪氏見著林懌一直看林映雪,上前一步擰了丈夫的手臂,把林懌擰得回了神,緊接著又到了女兒身邊,擋住了女兒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