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城西客棧失足案,你可否聽過?” 夏妹連連點頭,“三天前,那邊一個客棧發生人命案,聽說是好幾個人吵架,其中一個就從二樓摔下去了!” 陸令筠聽著跟管事嬤嬤差不多的緣由,心下確定,那老管家和管事嬤嬤沒糊弄她。 “你等下出去一趟,叫你哥哥把詳細緣由,涉及多少人打聽出來?!?/br> “是,少夫人!” 陸令筠決心幫個忙,但前提是事情她得弄清楚。 第二日。 陸令筠照舊先去搖光閣看一看程云朔。 程云朔身子越發好利,精氣神也慢慢恢復,看樣子再有三兩日便能大好。 從搖光閣出來后,她便徑直去了城西的趙記客棧。 客棧出了人命,大門就被封了起來,不少客人都選擇去了別家客棧,只剩一部分人還住在里面,進出都走后門。 “小姐!” 她剛一到,冬生便從人群里走出來。 “我領你去客棧里面?!?/br> “好?!标懥铙薮髁藗€斗笠,從后門跟著冬生進了客棧。 一進客棧就看到堆得亂七八糟的東西。 鍋碗瓢盆,晾曬的衣裳,臘rou咸魚蘿卜菜干,以及一些難聞的氣味。 “小姐,現在客棧是沒人管了,他們掌柜被抓,干活的都回去了,客棧里吃住都是自己解決,這地界確實臟亂?!?/br> “無妨?!?/br> 陸令筠從一堆雜亂東西里尋得落腳地,跟著冬生進了客棧里面。 客棧里面更亂,一樓有一大塊已經干了的血跡,幾張桌子上擺著吃剩沒人收的餐盤,好在如今天氣轉冷,沒招那么多蒼蠅,但也夠臟的。 陸令筠仔細觀察了一下血跡周圍,“這里之前是有什么嗎?” “對,這里之前放一個花盆,那個倒霉蛋就是砸中花盆當場死的?!倍?。 他話音剛落,就聽得一道剛正憤懣的聲音,“你說誰是倒霉蛋呢!” 陸令筠一抬頭,就見一個穿著粗布,肩膀袖口打了兩處補丁的年輕男人站在樓梯上,此時正一臉怒火的看著他們倆。 “請問閣下是?”冬生問道。 男子從二樓走下來,正氣十足道,“我就是柳疏輝!” 柳疏輝? 一瞬間,聽到這個名字的陸令筠怔住了。 上一世的探花柳疏輝?! 而旁邊的冬生聽到這個名字,非常頭疼的跟陸令筠道,“小姐,就是他,他是那個死了的同鄉,就是他拒不接受賠錢,就要叫掌柜的賠命,還說天子腳下天理昭昭,大理寺不把人斬了給他同鄉償命,他就要告御狀!” 陸令筠:“.......” 果然是那個一根筋柳疏輝。 這個人她是太太太有印象了。 這可是上一世跟李聞洵作了一輩子對,死磕到底,后來成了江南漕運總督的柳疏輝。 這個人一根筋軸到底,碰到不公正的事死磕下去,這樣的人本來不適合官場,但是他太有才華才能了,埋沒都埋沒不掉,而當朝皇帝還是個慧眼如炬,善于用人的明君,將他放在漕運總督的位置鎮住了一群人。 可以這么說,李聞洵的一品官是靠陸令筠鋪路,柳疏輝的漕運總督全是他自己莽出來的。 這是個頂級能人,還是個頂級大犟種。 第44章 與柳疏輝交涉 “你們是誰?”柳疏輝上下打量著陸令筠,瞧著她裝束還帶小廝就知道肯定不是店里的人,一臉警惕。 陸令筠也不遮掩了,她直言,“我是這家店的東家?!?/br> “原來你才是這里的東家,我瞧你們鬼鬼祟祟就不似好人,定然想過來銷毀證據,好把你的人撈出來!走!跟我去見官!” 柳疏輝說著便上前要拉著陸令筠去見官。 他還沒碰著陸令筠,冬生一個健步擋在陸令筠面前,“你個混不吝的愣頭青,拉誰見官呢!知道我們小姐誰嗎!碰了叫你這輩子都得罪不起!” “呵!我柳某人會怕你們!天理昭昭,天子腳下,我就不信沒個說法!” 陸令筠:“......” 天生犟種,還真是這頭倔驢。 她沖冬生擺擺手,叫他下去,她平緩輕柔開口,“柳公子,我來不是為了銷毀證據,我也想調查清楚這事?!?/br> “衙門已經調查得清清楚楚,事發當時,我也在場,親眼瞧見我那同鄉從二樓摔下去,二樓那朽壞的樓梯亦是證據清楚,你還有什么好查的?!?/br> “總歸是我自家出的事,我自己定然是要心中有數,不是嗎?” 陸令筠這般有理有據的講,叫柳疏輝不由斂起幾分咄咄逼人氣勢。 他不是不講理的,只是一開始就不覺得陸令筠這樣的人是過來講理的。 像陸令筠這種一看就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小姐,還是京城里的,怎么看都不覺得是會跟他這樣沒有官身,遠赴京都趕考舉目無親的舉子講道理。 她們光憑權勢便能壓得一群人講不出話。 柳疏輝見得太多這樣的人,因著一開始,他便對陸令筠抱著十足的敵意,只要陸令筠強勢強硬,他便要比她更強勢強硬。 他們柳家是江南一個末流世家,他父親以前是當地縣令,但在他幼時就惡疾病逝,家中只剩老娘撐著門楣,他娘又是個性子軟的,被宗族叔伯一直欺壓,他家那一脈險些被吃絕戶逼死。 柳疏輝作為家中長子,他在那時便知,懦弱退讓從來沒用,只有像刀子一樣鋒利銳利,才能在殘酷的環境里搏出一條出路。 即便對方權勢滔天,但只要自己有著一個正理和一身硬骨頭,絕對能磕到對面的人認慫認怕。 當然,柳疏輝并不是胡攪蠻纏的,他的強硬都基于事實。 他比更多人都看重事情真相。 陸令筠這樣跟他講了后,他主動往后一退,“姑娘你且去樓上看看?!?/br> “嗯?!标懥铙逈_他點頭,提步上樓。 二樓的環境比一樓更臟亂差。 許是關門這幾天沒人收拾,樓道上一堆雜物,還有幾個夜壺公然放在自家房門門口。 氣味屬實難聞。 陸令筠只是蹙了蹙眉,沒去說這些不相干的事兒,從一堆雜物里過,停在了欄桿斷口處。 柳疏輝全程看著她的反應,陸令筠雖戴著斗笠,看不清表情,但她一個衣著不凡的貴族小姐能穿行這種地方,實在叫他高看一眼。 再看陸令筠蹲在斷口小心仔細檢查著扶手,這個樣子真叫他意外得很。 眼前女人做事竟然這般謹慎仔細。 看樣子還是個做實事的。 “怎么樣,是不是自然腐朽的?” 陸令筠站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認可的點點頭,“是?!?/br> 樓梯扶手確實是損壞的,不是人為搞出來的。 上一世跟著李聞洵在江南做了十幾年地方官,什么都是親力親為,這見地和判案能力還是有的。 “那你還有什么好說的?!绷栎x冷哼一聲,一副都是他說得沒錯的樣子。 這時就聽得陸令筠淡淡開口,“扶手是自然朽壞沒問題,但是人是不是意外掉下去那就不知道了?!?/br> “事發當時我親眼瞧見的!我同鄉剛剛拍到扶手就摔下去了!不是意外是什么!” “我聽人說,當時他還跟人發生口角?!?/br> “沒錯,就是正常的辯論?!?/br> 舉子之間互相辯駁這再正常不過。 “那說不定是有人之前發現了這朽壞樓梯,故意引他前來,再趁著激怒他的時候,他一拍扶手,就摔了下去亦或是......他自己早就知曉,與人爭執,一時激憤,再加上趕考壓力大,拍斷欄桿墜樓自盡?!?/br> 陸令筠說著每種可能。 真不是她有意包庇自己人,在地方十幾載,陸令筠深刻了解到一件事。 那便是永遠可以用最大惡意揣測每個人的行為,因為事情背后的真相很多都是想象不到的惡。 一切皆有可能。 可是她話落在柳疏輝而已,直氣得他跳腳,前半段還在點理,后半段那是什么,“你簡直滿口胡言!” “難道柳公子有證據證明我的猜測一定是錯?” “那你又有什么證據證明你說的!” “這就對了?!倍敷蚁碌年懥铙薜坏目粗?,“柳公子,令友逝世的消息我也很難過,但他這件事真相撲朔迷離,我們誰都沒辦法證明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不如我們私下和解,我愿意給最大誠意的賠償?!?/br> “呵!你果然就是來包庇你自己的人!我告訴你門都沒有,你說的那些根本死無對證,但你的人的疏忽是板上釘釘,他就該負責!” “你說的對,但是這世上任何行為都只該負對應的責任,一個小偷只是偷盜,你不可以砍了他的頭賠償,你打壞了盛放昂貴珍珠的盒子,也不可能叫你賠償整個珍珠的價值,任何事情都是有程度的?!?/br> 陸令筠不徐不疾,不緊不慢,“我的掌柜他是疏忽大意,沒有及時修繕樓梯,沒有保證安全,但他并沒有故意殺人,他便只該負他應付的責任,而不是要了他的命,他的責任我們愿意賠償?!?/br> 柳疏輝聽著陸令筠的話,郁結得緊,可偏偏,陸令筠說得確實在理,他擰巴了半天,固執道,“我不要錢,他死了!你說再多人也是死了,人死就該有人賠命!” 陸令筠聽此,語氣一轉,強硬道,“你剛剛也說了,你又沒有證據證明我的推測,你執意要人賠償性命的話,那就請你先給我證據,推翻我所有的猜測,再給我的掌柜定罪,否則就是告到府衙那兒,我也是不認的?!?/br> 陸令筠說完,直接帶著冬生提步走了。 就留下柳疏輝自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