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最中間的雪已經被清理干凈了，和以前寬敞的大馬路比窄了三分之二，但是跑個車還是沒問題的。

    收尸隊一共有兩輛車。一輛是貨車，前面駕駛室坐兩個人，后面用來裝尸體。一輛是面包車，剩下的八個人擠擠坐面包車里面。

    陳夏當然是坐面包車里面，她靠窗坐，旁邊是收尸隊除了她之外唯一的女性。

    “我叫周潔，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br>
    周潔介紹說。她二三十歲，齊耳短發，透著一股子爽利。

    陳夏戴著厚厚的帽子，圍著厚厚的圍巾，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隔著圍巾，傳出的聲音有些甕聲甕氣，只見她的眼睛彎了彎，“余秋晚，你可以叫我秋晚，余是多余的余，秋天的秋，夜晚的晚?！?/br>
    周潔笑了，又介紹了一遍：“我是周公的周，潔白的潔。今天你先跟著我，熟悉后再把你分另一個組?！?/br>
    原來收尸隊十個人分了兩個組，一個組五個人，四個男的一個女的，男的負責搬運尸體，有些尸體儀容不整，這就是周潔和她要干的活了。

    “人已經死了，總要給他們留一點最后的體面?！敝軡崅械卣f。

    今天他們要清理的是附近的一個小區。小區共有二十六棟樓，每棟樓都有二十八層高，前幾天收尸隊已經清理完八棟樓了，今天要接著清理剩下的十幾棟樓。

    下車時，李隊長扛著一大捆拇指粗細的繩子，另一名隊員提著裹尸袋，周潔也拿出了自己的工具箱。

    他們這邊六個人一組，負責清理九號樓，另一邊四個人一組，負責清理十號樓。

    進入九號樓之后，他們沒在一層停下，開始爬樓，徑直往二十八層去。

    周潔解釋說：“我們從最高層開始往下清理，這樣就只用爬一次樓了，省事，要是來電就好了，就不用爬樓了?！?/br>
    b城所在的省以水力發電為主，江河結冰，電自然就不夠用了。而且電線安裝時也沒考慮到未來溫度會降到零下五十多度，不少電線被凍壞了，想用的話必須要換一根新的。這是個大工程，冰天雪地的上哪找工人去換。

    所以能修復個基站，手機勉勉強強有信號已經很不容易了。

    爬到十四層，另外三名隊員留下了，李隊長帶著她和周潔繼續往上爬。

    因為二十八層太高了，繩子不夠長，只能先把尸體送到十四層，再繼續往下運。

    三人輕輕松松爬到了二十八樓，為了維持自己普通人的人設，陳夏特意停下來歇了會兒。

    她對周潔和李隊長倒有些刮目相看，這兩人爬到二十八樓一點都不喘，體力未免有點太好了。

    李隊長說：“我們現在開始干活?！?/br>
    他看了眼手上的名單，走到左邊的一戶人家，敲了敲門，等了片刻，無人回應，又使勁拍了拍門，整個門都在晃動，還是沒人回答。

    “周潔，撬門?！?/br>
    “好?！敝軡嵈蜷_行李箱，從里面摸出把螺絲刀，熟練地開始撬門。

    “隊長，我也要學這個嗎？”

    “不用，另一組有人會撬門?！?/br>
    幾分鐘后，門被撬開了，李隊長先進去，陳夏和周潔跟在他身后。

    這是一個普通的二居室，冷的像個冰窟，餐桌上積了一層霜，臥室的被褥都被拿走了，看來里面的人已經搬走了。

    對門沒有住人，他們去了樓下，這次，他們見到了尸體。

    這戶住的是一家三口，爸爸mama和三四歲的小女孩。

    三人裹著厚被子，爸爸mama把小女孩緊緊護在最里面，遺憾的是，最后她也沒能活下去。

    周潔掀開被子，三人身上都穿戴得整整齊齊，她沉默片刻，對陳夏道：“這一家衣服都穿好了，不用我們動手了。來，你搭把手，把mama的手掰開，我把小姑娘拉出來?！?/br>
    尸體凍僵了，一切定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陳夏現在力氣不小，可要想把mama的手拉開，必須掰斷不可，她不愿這樣做。

    她問：“既然是一家三口，能不能把他們裝到一個袋子里?！?/br>
    李隊長檢查完別的房間回來了，手里拿著個戶口本，聽到這話，道：“那就把他們都裝到一起吧，一家人整整齊齊的?！?/br>
    他撐開了一個最大號的裹尸布，周潔和陳夏幫忙，把這家人的尸體裝了進去。

    一個玩具熊從被子里滾了出來，陳夏撿起來，玩具熊抱著一個愛心，上面寫著：“祝最可愛的甜甜三歲生日快樂?！?/br>
    于是陳夏把玩具熊也放了進去。

    李隊長看了玩具熊一眼，沒有多說什么。

    周潔笑了笑：“小余meimei適應能力挺好的，還蠻適合咱們收尸隊的?！?/br>
    尸體裝好后，收好口，周潔往上面貼了張紙，紙上寫著一家三口的姓名、住址以及尸體搬運時間。

    三人的尸體通過繩索運到十四層，再從十四層運到地面。

    一上午，他們清理完了整棟樓。

    這棟樓有五十六戶，住了36戶，其中12戶家里沒人，剩下的二十四戶中，全家都凍死的有八戶，一個都沒死的有七戶。

    他們共清理出了四十具尸體。

    回去的路上，陳夏雙手緊緊抓住安全帶，面色蒼白，坐在車上一言不發。

    吃飯的時候，張姐給她的盒飯里多加了許多rou，陳夏挑挑撿撿，吃了幾口素菜，葷菜一筷子都沒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