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謝姝視角6
首都的生活我負擔不起,離開的那一天我去了一次和她的出租屋。 我站在樓下望著亮著燈的房間,不自覺地就上了樓。 我敲響了房門,應門的卻是一個男生。 “請問你是?”那男生上下打量著我。 “你認識裴之蘭嗎?”我往屋里打量著,才發現許多和她共同布置的陳設早已經被撤下。 “不認識,你找錯了吧?!蹦猩Y貌地回應道,“這是我新租的房子,你要找以前的租客需要問房東?!?/br> “好的謝謝?!蔽肄D身下樓,不由得苦笑。 為何還抱著那一絲不可能的期望呢。 我回到了老家,卻不愿回到父母曾住的那一片社區。 那兒的每一條街道,都讓我想起曾和父母在一起的一點一滴,再次讓我陷入無盡的內疚與自責之中,將我拉進情緒的深淵。 我再也沒有機會修改和彌補自己所犯下的錯,我所能做的只有遠離,然后期盼著這些傷痛可以逐漸淡化。 回到山城之后,我隨便找了一家旅館,開了一周的房間。 到時候去醫院做人流的話,可能會有一段時間住院,因此我也并不急著找房子。 第二天我去到醫院,除了看診之外還詢問了人流的事情。 醫生詢問了我一系列的問題,我都心不在焉地回答,心中盡是對流產的恐懼。 醫生又詢問我是否有父母陪同,我也如實回答父母早已去世。 醫生久久地凝視著我:“那對方的父母呢?你年紀這么小,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陪著來?!?/br> “他們......”我不知該作何回答,但其實我也知道,他們沒有義務陪著我來做人流手術。 醫生看著我猶豫的神情了然于心。 “理論上你滿了十八歲,是可以自己決定手術的?!贬t生說,“但是手術前后需要有人陪護,你要是可以的話,就拜托一下親戚或者其他人。我的建議是把孩子拿掉,因為你還這么年輕,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的話幾乎沒有任何生活能力。但是你這個孩子已經有五個月左右了,胎兒基本發育完全了,藥流流產對你來說已經不可行了,因此需要進行引產。引產包括住院一系列的費用會比藥流更多一些,并且引產對你的身體傷害會特別大,有一定幾率會有生命危險,這也是為什么我建議你身邊需要有人陪護?!?/br> “引產大概需要多少錢呢?”我輕聲詢問醫生道。 “雜七雜八的花銷算在一起,大約需要......”醫生簡單地算了一下,“千把塊吧?!?/br> 我松了一口氣,墮胎的費用沒有我想得那么多。 至少我手上還有男人給的兩萬塊,還剩父母攢下的八千多塊錢。 “謝謝你,醫生,你給我時間好好考慮一下吧?!蔽艺f完便起身離開了診室。 回到旅館之后,我拿出醫生開的單子,還有照的b超圖。 想到醫生說的話,五個月的胎兒已經成型。 我撫摸著自己已經隆起的肚子,仔細看著b超圖,竟真的可以看出孩子的大腦、軀干和四肢。 我眼眶泛酸,很快眼前又變得一片模糊。 我知道自己沒有撫養一個孩子的能力,我應該打掉這個孩子,可看著已經成型的胎兒,我的情緒又十分復雜。 “可是你來得真不是時候?!蔽疫煅手?,眼淚掉在b超單上。 我回憶起某次和她結束,她熟練地拿下安全套扔進垃圾桶里。 我扯了扯被子蓋住自己的上半身,嬉笑著問她:“要是我懷孕了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她一把將我摟入懷中,“我們立刻就結婚?!?/br> “真的假的?!蔽覔芘兄干系慕渲?,“你可別騙我?!?/br> “我怎么可能騙你?!彼ゎ^看向我,伸手輕輕撫摸著我的頭發。 “從我們發生關系的那一天我就想好要對你負責了?!彼p聲道,“等大學畢業了,我們就試著留在首都打拼,然后再過一兩年攢了點錢,我們就結婚?!?/br> “你爸媽會同意嗎?你不應該要回家繼承家業么?還陪著我留在首都打拼?!蔽倚χf道,“陪著我住出租屋,放著家里的大房子不住?!?/br> “家業可以給我妹繼承啊?!彼凉M不在乎地說道,“我看她現在讀高中之后每次考試都是全校第一,感覺比我的學習好多了,我爸媽現在也更加器重她?!?/br> “到時候她正式成為繼承人之后,爸媽應該就不會怎么管我了”她笑著說道,“我就可以陪著你留在首都了?!?/br> “到時候我們就買一套小房子,一家叁口就住在一起,過我們的小日子?!彼难劬α亮恋?,滿懷希冀地憧憬著未來。 也是那時我下定決心,自己一定要好好讀書,找一份好的工作,不給她拖后腿。 然而現在呢。 我又想起男人的那番話。 “她要是真的愛你,會不知道你在找她嗎?” “會眼睜睜地看著你找她嗎?” “這些話騙騙自己就夠了?!?/br> 我心如刀絞,可仍舊不愿意相信她將我拋下的事實。 我不相信愛是可以演出來的。 為我輔導功課時耐心的神情,在我被其他同學欺負時挺身而出,用拙劣的借口每天騎車橫跨大半個城市來找我,在流感肆虐時照顧被感染的我,甚至好幾晚都沒睡覺。讀大學后每周都愿意抽出時間來見我,帶著我看不同的風景,嘗試新鮮事物。用自己攢下的錢租下房子,讓我每天可以見到她。 為我做飯的她,在陽臺晾曬衣服的她,當我做完家務主動為我切好水果的她。 當我看向她時,只能記住她溫暖的、滿含愛意的眼神。 倘若這一切都是假的,那一個人怎么會有這樣無微不至的耐心去騙另一個人這么多年? 我的淚水淌滿了整個枕頭。 我將自己的哭聲全部悶進枕頭里,怎么也無法接受自己如今的結局。 一直到第二天,我疲憊地從床上醒過來,渾渾噩噩地洗漱好之后,拿著昨天醫院檢查的單子出了門。 我糾結了很久,當叁路公交車第四次來到站臺后,我最終還是上了車。 一路上我都在給自己未出世的孩子道歉。 這并不是一個好時機。 來到醫院,仍舊是昨天的那位醫生。 她再次讓我做了一次全面的檢查,包括肝腎功能與凝血功能這些。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機械地配合著醫生。 最后術前準備的時候,醫生反復地和我強調注意事項以及有可能會產生的風險,確認我沒有監護人之后,我自己在手術同意書上簽下了名字。 于是便是禁食禁水和漫長的等待。 等候室里有很多人,與我年齡相仿的,比我年齡稍長的。 可他們身邊都有人陪同在一起,只有我一個人縮在角落。 我不斷地摳著自己的指甲,委屈的情緒充滿了我的心臟,不自覺地又流下眼淚。 想到她的不告而別,想到父母的離世,想到校園里老師的冷眼和同學的議論。 我只感到自己的前途一片灰暗。 打了胎回到學校之后,我恐怕也不能再繼續自己以前的正常生活了。 正是這時我感受到自己的肚子像是被人撞了一下。 我本能地揉了揉眼睛,抬頭卻沒看到面前有人。 再一下。 這一瞬間我確定了這種感覺來自我的肚子里。 是胎動。 當我第一次感受到胎動,我還未從驚訝中反應過來。 我第一次如此明顯地感受到自己的zigong里正孕育著一個生命。 五個月以來它從未有過什么動靜。 為什么偏偏是今天。 我淚如雨下,我無法接受當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孩子的生命體征時,我就要失去它了。 我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死死地咬著唇,無聲地痛哭。 最終我離開了醫院。 感受到胎動后我意識到自己無法就這樣扼殺從自己zigong里孕育出來的生命。 哪怕我并沒有準備好成為一位母親,但那一刻就是情感戰勝了理智。 之后我沒有再住旅館,而是在一個便宜小區租下了一套舊房子。 房子一共才30平左右,浴室和洗手間都是公用的,一年的租金才千把塊。 住在這一棟樓里的幾乎都是女人,外面一樓還有些商鋪,醫院離這兒也很近,這就是為什么我選擇這兒的原因。 我準備將身上的錢省著一點花,現在父母的八千塊錢還剩有六千多一點。 不算生孩子的費用,光是管我剩下四五個月的生活費綽綽有余。 明天我打算再去一趟銀行,給自己辦一張卡,將男人給的兩萬塊和父母剩余的錢存進去。 生完孩子待身體恢復之后,我便去找一份工作。 從學徒做起也沒關系,我可以努力學,我知道自己并不笨。 從我決定生下孩子的這一天起,我與大學便再也無緣。 但生活還要繼續,我不能因此自暴自棄。 如今我的人生已經到了最低谷,我相信再怎么走,那條路一定是往上的。 第二天我辦理好了銀行卡,將那厚厚一沓的現金存入卡里,我才感到安心了一些。 我只給自己留了叁百塊的現金,準備作為一個月的生活費。 于是我開始自己買菜做飯,閑暇之余便會去附近的公園散步,順路去報刊亭買幾份報紙,又或者是雜志看看,以此來打發時間。 住在這兒的時間越長,我也漸漸地發現了一些不對勁。 這棟樓里的女人似乎都是白天休息晚上出門,與我平時活動的時間錯開。 當我開始做晚餐的時候,樓上才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我對這一不尋常的現象感到有些好奇,于是吃過晚餐后我仔細聽著樓上樓下的動靜。 聽到樓上關門的聲音后,我還分辨出樓道中的腳步聲不止一個人,由遠及近的是一群女人的交談聲。 我走到臥室的窗邊,看著這一行女人走出樓道口。 她們穿著艷麗,濃妝艷抹,那些打鬧嬉笑的聲音逐漸遠去。 饒是我再遲鈍,也能將這些女人的職業猜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