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七招客聚義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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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阮小七領著林黛玉到了山腳,見著一只小船纜在泊邊。阮小七拿出兩頂遮日箬笠,自己戴上,又把另一個按在了黛玉腦上。 阮小七不知輕重,黛玉被按得彎腦低脖,額頭也被擦得疼,不禁哎呀一聲,努嘴道:“哪有這么戴斗笠的?!睂Ⅲ已靥?,果然露出一片擦紅的額頭。阮小七奇道:“這應該是你的問題,哪有這么皮膚嫩的?!北阋^來幫她重戴。 黛玉趕緊退后半步,笑道:“不敢讓你來了,笨手笨腳的,皮都要掉一層?!庇谑亲约河檬终?,籠住帽繩,將斗笠扶端,把那邊微紅的額頭也露在外,然后抬起臉微開笑靨,綻開小小的兩點酒窩,問道:“還整齊吧?” 小七道:“你有做漁婆的天分啊,改天教你打漁?!摈煊竦溃骸斑@又不是什么學問,有什么好教的?!毙∑叩溃骸按驖O有意思得緊!你不知道,所以還不當回事。爺爺我這輩子就偏愛打漁?!摈煊癫挥X笑道:“才多大的人呢,就自稱爺爺、爺爺的,以后要叫你一聲老漁翁了?!痹捯魟偮?,猛可想起漁翁與方才漁婆的話相連,頓時羞得面頰飛紅,又急又悔,咳嗽不住。 小七忙問道:“怎的咳嗽起來?臉恁么紅?”黛玉道:“都是曬的,沒什么?!毙∑咛ь^看了看,笑了一聲:“這太陽也不至于吧?你真的很脆弱欸。不過也不打緊,我連行走不便的老娘都伺候得了,還怕你么?”兩人便登上船。 阮小七拿過棹,蕩將開去,望金沙灘里來。這水泊周回盡是深港水汊,蘆葦草蕩,阮小七披蓑戴笠,搖至蘆花蕩里,忽的放歌高唱起來,倒把林黛玉嚇了一跳。 原來黛玉只在深閨大院中聽過唱曲,無非唱道些“良辰美景賞心樂事”、““流水落花春去也”、“幽閨自憐”、“閑愁萬種”之句,都唱得悠揚婉轉,纏綿悱惻,柔情斯文。而這阮小七唱的甚么:“老爺生長石碣村,稟性生來要殺人”,還唱道:“酷吏贓官都殺盡”……于黛玉而言,可謂前所未有、天差地別!教她一時如何接受?但她也不樂意在別人興致時打斷耽誤,所以默然靜聽。細聽下來,竟也漸漸被吸入那種意境。 此時此刻,這個放蕩不羈的漁翁的歌聲,這樣高亢狂放的嗓音,該怎樣去形容呢?黛玉不禁好奇地看著他雄健的背影。 他的聲音是非常有力的,活像一群生機勃勃的野馬,奔過高聳入云的云杉根,踏彎喁喁私語的蘆葦,飛躍溝渠和溪澗,得得的足音正震撼著整個大地,回蕩在空闊的水泊上。 她一向關心那些偏向于概念的老友們,比如高山、湖泊、花草,和春風。它們給了她無限的感動和激情,塑造了她整個的身心,她曾以為,任何個體在這些老友面前都是不足以稱為美、不足以作為詩人的?,F在她卻覺得面前這個男人透露出詩人的氣質,透露出一種比太陽還燦爛的囂張的美,毫無疑問,那正是來自于湖光熠熠的水泊與蓼兒洼。而那雙精神氣十足的眼睛,來自于蕩漾著藍紫色月光的梁山的山巔。那顆熱血沸騰的心臟,則來自于悲天憫人的紅松。 停頓片刻,漁翁的歌聲又響起來了。與其說他是來自這個世界,不如說他就是這個世界的化身,一個渾然天成的存在。真真可笑的是,或許是歌曲的感染力在作祟吧,她竟然也有些想高歌回應,與之對唱了,就像那些山水詩畫中所描繪的一來一往的漁歌或者山歌一樣。沒有回應者,想必山水也是寂寞的。但她畢竟不能這么做,只能在心里想想。 這聲線簡直是粗拉的,在沙沙風聲的攪拌下好聽不到哪兒去,可她現在就是只想聽這種聲音,覺著分外有趣。她如愿了。她能感到,不僅僅是后面那些漸漸遠去的蘆花,還有那些一路緊跟著小船飛行的波痕,那些飛魚似的疾掠的白色光點,濕漉漉的輕風,總是紊亂的倒影,都在用這難聽的粗拉聲吆喝著邀請她對歌。 歌聲在空曠的水泊間產生回音,帶走了除心跳外的一切聲響。湖水不停在呼喊她的名字,并且越喊越嘹亮,越喊越遙遠,直到擴展到無窮大的空間里,直到她甚至開始覺得水泊不再是水泊,而是大海,漁夫也不再是漁夫,而是一個藍色的宇宙……海上響起了汽笛聲和勇士的歡聲笑語,從海上歸來的好漢,如同鋼鐵打成、頑銅鑄就的剛直漢,正在世界中央燃燒。 這歌聲統馭萬物,滔滔不絕,如此宏大磅礴,她能從中感受到這位好漢之前是如何翻山越嶺,如何蹚過湍急的河流,跨過水域間奏起的濕潤歌聲,躍過高山下的深沉密林,戰勝無邊的幽深沼澤,飛渡火海似的戰場,手持血淋淋的戰果獻上山來的。但同時,這歌聲又如此溫柔深情,一切美好且純潔的形容都可以來描述它:浪漫的軟語,銀鈴的輕鳴,禪意的鐘聲,兒童的歡笑,曼妙的清歌,象征著拼搏與和平的進行曲……它是永遠不歇的! 在這靜悄悄的水面上,在這個混亂的國家和時代,有這么一道吶喊會不斷地響起,不斷地回蕩??v使必定要受到壓迫,這些人還是會像他那鋼鐵般的背影一樣鏗鏘,久久地高歌…… 在深宅大院和書房繡房里永遠也接觸不到的那些東西,現在都伴隨著他的到來,涌向她了。她多么想打開心靈深處的繡門,掙脫頸鏈,朝大海的方向、朝那個藍色的遼闊宇宙奔跑!她忽然就這么想了,忽然就想一直奔跑下去,直到那個藍色宇宙的盡頭……她有些失魂落魄地看著自己嬌弱的身軀,哭了。 我……我怎么……怎么突然這么……她努力幻想著自己顧不上形象和儀態的模樣:放開聲音去哭。不是優美的無聲落淚,更不是什么我見猶憐的低泣,而是那種村野娘們兒似的鬼哭狼嚎——為美麗的宇宙和偉大的人類獻上眼淚! 小船一路停到泊岸邊,纜到枯樁上,阮小七轉身來扶她下船。見她臉上尤掛淚痕,以為是風吹所致,便道:“恁么風大,也不用帽子遮好?!摈煊褚贿吔庀麦颐?,一邊笑道:“不是風大,是天道大?!毙∑邌柕溃骸澳睦镞€有個田島?還能把人嚇哭?” 林黛玉道:“我只是想起了那兩句:‘人生若塵露,天道邈悠悠’、‘漁父知世患,乘流泛輕舟’,嚇哭倒是沒有,你不必擔心?!比钚∑咝Φ溃骸澳阕切┰娢奈沂遣欢?,別嫌我粗俗。要真是不必擔心,那我可是會真的不管不問哈。有甚么覺得不好的,一定要直言直語?!绷主煊袢滩蛔⌒Φ溃骸拔乙嬗X得不好,早一頭跳下船去,沉落在這水泊里了?!?/br> 阮小七道:“說甚么話!難聽得很。況且落水可不輕松,你以為當即就死了?之后還有失重,窒息,完全動彈不得,眼睜睜地感受痛苦,直到徹底斷氣兒,到時候rou都給你泡腫!”說完,脧她一眼,看她縮起肩膀,蹙起眉毛,擰緊手絹,不禁頑心上來,說道:“所以我最喜歡把人踢到水里去,這在行話里,叫作餛飩?!?/br> 黛玉忙問道:“真的么?” 小七瞬間收起笑容,正盯著她,一本正經、凜然正氣一般,說道:“當然是假的,我不喜歡這樣?!?/br> 黛玉松了一口氣:“就知道唬人家……” 一語未了,只見阮小七突然又嘿嘿笑著,露出兩排大白牙:“因為我喜歡的是割人耳朵下酒吃。偷偷告訴你,耳骨的口感最好,一口下去,吃得咔嚓響喔!”說完,哈哈大笑,趕忙跑了。 后邊林黛玉想趕上來,卻小跑幾步便不能追了,哪里能奈何他,只能停在原地干急。那阮小七繞了半圈,從旁邊松樹后鉆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得意地嘻嘻笑。 林黛玉手上扭轉著帕子,急得輕輕跺腳,紅著臉啐了一口,說道:“你不是好人!只學些貧嘴爛舌的,來戲弄我!”小七實是故意嚇唬她,情知是自己惹的,因此說道:“給你個機會打我,打服了,我就賠不是,怎樣?”黛玉聽了,也不打話,舉起兩只小拳就望他胸口上錘,嗔道:“打死你這爛了嘴的!”雨點似的一通亂打下來,半點痛覺沒有。阮小七紋絲不動,俯視著笑道:“好了,我服你了還不行么?再不敢了?!?/br> 二人好不容易分解開了,那阮小七走到前面,又回頭說道:“我在前頭領路,你可別被我的背影迷倒,試圖占我便宜?!摈煊癫判A?,又趕上去要錘他。小七故作驚恐,笑著側身躲過,說道:“錯了錯了,再也不嘴賤了,饒過這一回?!摈煊癜庵终f道:“剛剛才饒了!這回我若饒過你,再不活著!”便嬉笑打鬧著上來,半日才撒了手。 阮小七解下蓑笠,直入聚義廳內。 卻說之前秦明的表哥顏樹德來投梁山泊,到了山腳下,朱貴動問備細,又喚小嘍啰吩咐罷,叫人去上山報知,一面店里殺宰豬羊,管待好漢。山上晁蓋、吳用知道了,喚來秦明,秦明便使人去后山叫花寶燕,來拜伯伯,這才有了上回之事。 吳用與秦明親自來朱貴酒店里接人,相見敘禮罷,上船望金沙灘來。上得岸,松樹徑里,眾多好漢隨著晁天王,全副鼓樂來接,迎上關來。各自乘馬坐轎,直到聚義廳上。 晁蓋問道:“早便通知了,怎么還不見小七?教人以為咱們怠慢兄弟?!鳖仒涞纶s緊說道:“承蒙晁天王厚待,小人從未受如此大禮,已是感激不盡,何談怠慢?”晁蓋還是不滿,正要說甚么,那阮小七已跳進門來,喊道:“不需保正哥哥說,便來也?!?/br> 當時秦明眼里掃了一圈,知花寶燕不會來了,但礙于表哥初來乍到,不便說些壞氣氛的話,因此只把不滿之情埋在肚里,氣得腦門疼。 晁蓋看阮小七領著黛玉來,驚得臉色大變,本待要說:“聚義廳不許女眷上桌!”卻又不好開口。一來,兄弟情分為重,這事駕到明面上,必定彼此尷尬,日后與林沖、阮家三人都不好來往了;二來,新有好漢入伙,正是預備宴席之時,如此大喜的節眼上忽然鬧這么一出,誰都不體面,實是不明智之舉;三來,林黛玉上山前身份不低,便是秦明與花榮亦無法比擬,若非上了梁山,恐怕他們這輩子也別想摸到林府門檻,好歹義父女的交情,他得給個面子;四來,人已到了,凡事留一線,總不會錯。 晁蓋如此思忖著,廳內也是萬籟俱寂,眾人各有心思。 其中那個矮腳虎王英見著林黛玉,登時石化,呼吸凝滯,動彈不得,酥倒在原地,魂飛九天去了。得虧燕順嗓門大,動作猛,才把他拽回魂魄來,救得一命。坐定了,余驚未消,不敢相信世間有這等人物,平生所見女子合起來竟也不及其萬分之一,因想道:若有機會一親芳澤,死了也值得,做夢都得笑醒。 王英正欲坐到林黛玉那一帶椅子上去,不想被阮小七瞪了一下,劉唐也飛過來一個白眼,似是嘲笑他沒出息。王英覺著心里發毛,退回去了。 半晌后,晁蓋才道:“快坐?!?/br> 左邊一帶交椅上,晁蓋、吳用、林沖、黃信、燕順、王英、鄭天壽、呂方、郭勝、石勇、杜遷、宋萬、朱貴、白勝。 右邊一帶交椅上,公孫勝、花榮、劉唐、顏樹德、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林黛玉。 秦明看了一轉,尷尬地坐在了林黛玉旁邊。顏樹德看了秦明一眼,若有所思。 當日大吹大擂,殺牛宰馬筵宴。林黛玉只挑了幾筷子,吃了兩杯熱酒。酒至半酣,食供數品,眾頭領約去山前閑玩一番,回來再赴席。只有阮小七留了下來。晁蓋任憑他去。 林沖回頭看了小七與黛玉一眼,待要說甚么,胸口一團悶氣淤積著,卻不好發作,余光瞥見晁蓋臉色,先自軟了,便悶聲跟著晁蓋離去。 待眾人都走了,黛玉確認無人能聽見,不會損傷阮小七的面子,才道:“早知如此,我就不來了?!比钚∑擢q自坐在椅上,蹺起二郎腿,一頭吃酒一頭說道:“保正哥哥仗義疏財,是個好男子,只是有時一根筋,之前花榮來時,他也始終不信花榮能耐,非得射一箭才服。他剛才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沒想通,日后習慣了就行?!?/br> 黛玉笑道:“多謝你如此善意,你待人是極好的,只是……”小七打斷道:“我們是朋友。想必保正哥哥大度,不會在意這些事?!摈煊駠@道:“雖說如此,方才還是傷了大家。我不知此處有這些忌諱,實在失禮,也不該圖一時心熱,就同你來。往后再不如此了?!?/br> 小七笑道:“是我叫你來,難道不給我面子?在乎別人的面子作甚,他們跟你沒關系。你只需要和我有關系!” 黛玉也笑道:“我有叔父還在,你說什么癡話?” 阮小七跳起來喝道:“他剛才一句話都不說,誰知道在想甚么!是個有眼睛的都看出來剛才的事,他又不曾瞎!保正哥哥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更不是當年的高衙內,出來為你說兩句話,又不會掉塊rou!若是家眷不重要,之前又為甚么鬧著非要接來!誰上山來是為了受氣的?誰不是為了一世快活!現在他快活了,他滿意了,卻專程讓你跑來這里憋屈,像話么!要是不愛家人,何不撒手放開?要是我的二哥和五哥被刁難了,我縱使死,就得拼這一口氣!誰能比過二十年的血親重要!依我看,你這幾日別搭理他,多給他點臉色看看,讓他知道,為人必須得有氣性!千里迢迢從江南跑來投奔認親,不是為了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的!不需要他在那里審時度勢,只需要他無條件地支持你!” 黛玉聽了,也是心事重重,低下頭去,半晌才嘆氣道:“反正不會再來了?!比钚∑弑愕溃骸靶?,不想來就不來,你不需要和他們打好關系?!被仡^看時,見她那雙黑眼睛熠熠閃光,像是被雨水打濕的煤塊。幾滴淚珠點亮著她的眼睫毛。阮小七笑道:“你先哭完,之后再說?!?/br> 黛玉道:“誰會為了哭就一直待在這兒呢?”便拭去淚,露出笑容:“看,不礙事?!比钚∑邠]手道:“那走啊,帶你去我的水寨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