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很快通過了許枳的好友申請，許枳看著備注那一欄，猶豫著是寫jiejie還是寫許溪云。

    她不清楚jiejie現在對自己是什么態度，會不會拋下了曾經的一切，也很排斥見到作為meimei的她呢。

    六年前被jiejie拋在車站的畫面又浮現在眼前。

    自己不是已經不在意了嗎……

    到最后許枳也沒敲定備注個什么，因為許溪云先發了消息過來，聊天框上還是她的微信名稱——云。

    云：小枳，現在在讀大學了吧。

    許枳：嗯，大一了。

    云：在哪里讀書呢？

    許枳：北城地質大學。

    云：是所很好的大學呢，我就知道小枳很厲害。

    許枳：那你呢，這些年過得好嗎？

    云：挺好的，在海城開了家小店，做著喜歡的事，有余錢，很自由。

    許枳：那就好。

    然后許枳就不知道說什么話了。不可能隔了這么多年還像以前那么親密，更別說中間有根刺擋在她們中間，時刻提醒她們之前發生的事。

    沒有消息再發過來。

    夜晚，許枳躺在宿舍的小床上，望著床簾的頂棚，想著jiejie現在的名字，想起小時候的事。

    她記得很久以前，jiejie還很喜歡棣棠花，直到有一天。

    正值四月中旬，院子旁的棣棠花開得正好，雨過天晴，黃色花瓣上還帶著水珠搖搖晃晃。許棣棠流著淚，將帶著花的枝條從土里連根拔起，扔進泡著泥水的土坑里，然后泄憤地跺著腳，泥珠子四濺。

    許枳望著在臟水里零落的花，不明白jiejie為什么突然把她喜愛的棣棠花全都拔掉，還要如此踐踏。

    她看著jiejie陰沉帶淚的臉，不敢問，只敢在一旁咬著手指害怕。

    等到院子里再也看不到完好的黃色花朵，許棣棠好似才泄完氣，望見一旁的許枳看著她眼里似有恐慌的迷茫眼神，有些懊惱地走過去。

    蹲下來，看著小孩嘴里的手指，本來摸摸她的臉安慰她，卻發現自己身上都是泥點子，又悻悻收回手。

    “不要咬手指，臟?！?/br>
    “嗯……”許枳怯怯收回手。

    許棣棠沉默看著以前都會故意不聽她話和她皮一下的小孩，這次竟這么聽話，心里沒有半分開心的情緒。

    她先去洗了個手，將許枳牽回房間，摸著她的頭嘆著氣。

    可惜小小的許枳不能理解嘆氣里所包含的復雜情緒，她只知道jiejie突然變得很令人害怕。

    然后在原地站著不動縮著手，又任由許棣棠拉著她在床上坐下，將她抱在懷里。

    “小枳，今天語文老師給我讀了一首詩，你想聽嗎？”

    “什么詩呀？”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浮名浮利，虛苦勞神。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雖抱文章，開口誰親。且陶陶、樂盡天真。幾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br>
    小小的許枳雖然一句都聽不懂，對jiejie充滿了崇拜之情，甚至遺忘了剛剛因她產生的負面情緒。

    “哇，jiejie真厲害！”

    “這是蘇軾的詩哦，你以后也會學到的?！?/br>
    “嗯！我也要和jiejie一樣厲害?！?/br>
    許棣棠神色復雜望著她：“小枳，會的?！?/br>
    “且陶陶，樂盡天真。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有時候最簡單的事卻很難做到?？筛∶±?，虛苦勞神，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我竟也不能做到?！?/br>
    許枳疑惑望著jiejie，不知道她在喃喃自語什么，卻在心里留下個印子。

    那時許棣棠還沒上初中，許枳還沒上小學。

    許枳等到上了初中，才有機會接觸到這首詩，然后牢牢記住，一直到現在。

    許溪云，原來jiejie還記得那首詩。

    為什么當時jiejie要毀掉那些棣棠花？為什么jiejie會改名？

    許枳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拿出手機準備問許溪云，卻發現她剛剛給自己發了好幾條未讀消息。

    云：小枳，你還恨我嗎？

    云：有時候真羨慕你。

    云：我也不愿去想那些事，可我發現我最放不下的還是你，卻沒辦法回來找你。

    許枳：jiejie，你小學的時候當初為什么要拔掉那些花？

    許溪云卻沒發文字過來，而且發了錄音，許枳連忙找出耳機戴上。

    她的聲音聽起來醉醺醺的，看來是喝了不少的酒，才會半夜給自己發消息。

    “我討厭我的名字，我也討厭那些花。它們時時刻刻提醒我出生的不受歡迎，提醒我是被遺棄的存在，提醒我對它的喜愛和期待原來是自作多情?！?/br>
    即使醉酒了，提起這個話題聲音仍不失尖利。

    許枳反復聽著這條消息，思考著jiejie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曾經覺得自己的名字遠遠比不上許棣棠這個名字。

    枳只是山間酸酸的小果子，而棣棠是美麗的花朵。

    云：許棣棠啊，許弟唐，這個名字不屬于我，我不喜歡。

    許枳恍然大悟，明白jiejie的心結在哪里。她在聊天框里敲敲打打，打了又刪，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那確實是他們會干出來的事，三人的出生，許棣棠讓他們失望，許枳是個意外，許榆才是滿足了他們期待的。

    所以許棣棠是盼著能帶來弟弟，許枳是山上不起眼的小果子，許榆是大樹。

    但她只能干巴巴地打著字，想要安慰她卻徒勞無功。

    許枳：萬一是意外呢。

    云：我以前以為他們是忙，才不能回來，可許榆的出現，讓我知道他們也能帶著孩子在身邊，而不是不管不顧，我的名字更是提醒了我存在的不堪。

    許枳：jiejie，你別喝酒了快睡吧，現在不早了，我們明天再說，好嗎？

    云：你早點睡吧。

    卻沒說自己睡不睡。

    許枳無聲嘆口氣，關上手機蒙上被子，選擇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