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相思楓葉丹
許枳問許榆現在可不可以打電話,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就打了過去。 聽著電話里哥哥清泉碎玉般的聲音,從她的耳朵撫弄進她的心,許枳總算覺得自己平靜了些,才得以和他說著回家后發生的事。 許榆在她說話的時候都很沉默,時不時開口表示他在認真聽,等到許枳說完之后,他才發表自己的看法。 “他們總是這樣?!?/br> 許枳不置可否,等著他的下文,而許榆沒有說話。許枳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其他男生的聲音驟然變小,她猜他是到陽臺去打電話了。 “在小時候,家里除了他們只有我一個人,他們就經常這樣?!?/br> 許榆說到這里頓了頓,許枳也沒有催促,只是耐心地聽著。 “一吵架,就是相互推脫和相互責罵,到最后,就是許平川逃去學校,而唐紅鵑就坐在家里時不時的哭?!?/br> “她總是那樣說,說我們所有人都對不起她,然后話題又轉到我身上,要讓我知道她和我的姐妹都為我付出了什么。說她對我那么好,把所有都付出給我了,我不能丟下她,要我拋棄許平川,帶她走?!?/br> “我試著去學校找許平川,可他只會說唐紅鵑無理取鬧,然后讓我努力學習,只要變得足夠優秀,對得上他們的付出,讓他們為我自豪,他們就不會再吵了?!?/br> 許枳聽著許榆低沉的聲音,忍不住開口:“他們怎么能這樣說?!?/br> 但她又不得不承認,因為許榆的自揭傷疤,她的疼痛得以緩解,好像許平川的帶刺的話和唐紅鵑灼人的淚都已遠去,不那么重要。 許榆聽到她憤憤不平的聲音輕笑了一聲,然后又說起那些斷斷續續的往事。 這是許枳第一次聽他說起自己的童年。與她想的并不一樣,是背負著沉重的責任和依托長大,那些許棣棠渴望的愛其實早就變味。 他說只有在遇到許枳后,他才明白什么是純粹的呵護與愛,付出的同時擁有著。他的話讓許枳隱隱約約覺得,那些陪伴與守護并不只是她一個人的自作多情,就好像他也憑借著她的溫度在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哥哥……” “嗯?” 許枳嘴唇囁嚅,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最后只化作一句:“我想你了?!?/br> 許榆溫柔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我也是?!?/br> 她紅著臉低低笑了一聲,笑了之后又突然很想哭。 后來他們都沒有說話,像是享受一刻靜謐,就好像還在對方身邊。直到許枳說自己先睡覺了,她才掛斷電話。 - 可最后奶奶還是沒有到涼縣來,在這件事上,她異常固執。 她說她要守著老宅,她習慣寂寞,只要家里有吃的餓不死她就行,不需要誰來照顧她。 許平川知道母親的犟脾氣,只好作罷。 而唐紅鵑和許平川的矛盾又翻過一頁,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日子照常。 但許枳能感受到,他們對自己要上心一點了,不管是唐紅鵑還是許平川。 不管怎樣,生活總算恢復了平靜,也沒有人在意許枳到底有沒有放下。 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只要生活能夠平靜地過下去就好了。 許枳頭靠在胳膊上望著窗外的藍天白云,想著:平淡也沒什么不好。 生活就算像死水一樣也總比大起大落的好。 日復一日的學習,在其中的縫隙里也填滿了大同小異的瑣事,也只有許榆回來的那個縹緲的日子掛在她的眼前,像一個燈塔般,點亮她的迷航。 而終點?許枳還不知道。 - 已是十二月,北城溫度驟降,一陣風將這座城吹進了冬天。 銀杏葉飄飄蕩蕩落滿校園小徑。許榆穿著大衣戴著黑色圍巾,雙手插兜,漫步在路上,踩著落葉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還有一個月就可以回涼縣了。 在這之前,他在北城適應得都不錯,只是這冬天的風,吹得他不得不戴上了圍巾。 與南方濕冷的冬天不一樣,這里的風干燥生冷,直吹得他嘴皮開裂,甚至鼻腔都滿是不適感,戴上了圍巾才能勉勉強強護住自己半邊臉。 聽說北城大學這一塊成片的紅楓很美,許榆看到了才知道那傳聞沒有夸大。 和樹下駐足的人一樣,許榆將手機的攝像頭對準紅葉,仰頭觀察角度,然后摁下快門,將眼前的風景裝進照片里。 他掃掉一旁長椅上的落葉后坐下,將剛剛拍的照片發了過去。 許榆:學校里的紅葉,好看嗎? 不過他也明白這個時候許枳在上課,是不會回他消息的,于是他只能將手機揣進衣兜里,繼續抬眼望著以天穹為背景的紅楓。 那個時候,和許枳講起她不知道的往事的時候,他有意放大話語中的情緒。 想著安慰許枳的背后,何嘗不是存著想要她心疼自己一會兒的心思呢?所以掛斷電話后他唾棄了自己的小心思。 但不出片刻他又釋然了,畢竟他又沒有故意賣慘,那些都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沒有虛假夸大的成分,他只不過是用語氣合理模擬出了面對那些事時的心情罷了。 再說了,讓meimei心疼自己有錯嗎?沒有錯。 畢竟他也心疼meimei,相互理解才能走得更長遠。 這時,一片紅葉落在了他的臉上。許榆用手將它摘下,直起身子看著眼前這片打斷自己思緒的葉子。 沒有任何枯黃的痕跡,就這樣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 許榆腦中冒出一句話——落葉是秋天的吻。 這是秋天的吻別嗎? 他突然又想起那天,在涼縣的火車站,許枳突然的那個送別吻。也像一片落葉,蜻蜓點水般飄蕩在自己的下巴處,仿佛他是一片波瀾不驚的湖面,一點落葉,就讓他泛起層層漣漪。 許榆將這片與他頗有緣分的葉子仔細收起,起身離開長椅,走回寢室。 其實他實在興致缺缺。北城那些新奇的玩意無法吸引他半分,與大部分初來北城四處打卡的人不同,他更愿坐在圖書館里戴著耳機看書,或是做點兼職賺點外快錢。 但他又風雨無阻地舉著個手機四處拍照,只為發給置頂的那個人,甚至攝影技術都直線上升。 可對面那個人哪知道呢?她以為許榆和她分享的不過是隨手一拍,仍然焦慮著許榆的世界越來越大,她會不會越來越小。 許榆回到寢室,又拿出那張被他洗出來的照片—— 扎著馬尾比著剪刀手的少女笑得甜甜,露出兩個酒窩,靠在少年的胸口上。 少年的心跳聲仿佛透過相片和時空,又來到了他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