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夢與刺
許枳做了一個夢,她夢到還是嬰兒的她,被父親從母親的zigong里剖出來,然后他說:“沒用的東西?!?/br> 然后父親用力地摔下她,她頭朝下,卻跌進了一片柔軟的土里,土地旁是勞作的爺爺奶奶,他們漠視著她,面無表情地鋤著地,任由她在泥土里呼吸困難。 將要窒息的她卻被一雙溫暖的小手抱了起來,是小小的許棣棠,她扔掉了比她還要長的鋤頭,將她抱在懷里安撫。 一旁的奶奶見到這一幕怒氣橫生,cao起鋤頭就打了過來,而許棣棠則把她護在懷里,抽搐著承受鋤頭的憤怒,爺爺則在旁邊沉默地托著煙桿。 可后來,遍體鱗傷的許棣棠兩手空空的向她道別,嘴唇一開一合,許枳卻聽不見她說的什么。她被一堵無形的墻擋住,看著jiejie離她越來越遠。 然后……然后是許榆,從地里鉆出來嚇了她一大跳,嚇掉了她斷線的眼淚,然后背住她往回走,握住她的手,她安心地靠在哥哥的肩上。 “砰”的一聲,許榆也突然消失不見,她從空中極速下墜,穿過勞作的人們,穿過泥土和石頭,落得越來越遠。仿佛沒有邊際一般,抬著頭看著天空越來越暗,身邊越來越冷。 “??!”驚醒的許枳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醒來身上已是冷汗淋漓,許枳急促呼吸著,夢中失重的感覺恍惚還殘留在身上。 穿好衣服去客廳接了杯冷水喝,看了一眼鐘,現在才六點半,離平日星期天起床的時間還差三個小時。不過現在這樣再去睡肯定是睡不著的了。 她最后決定一個人去外面逛逛再回來。 到樓下才發現外面下了雨,又爬上樓梯準備回家帶把傘。 結果才扭開門就撞見只穿著個褲衩在客廳接水喝的許榆。 一瞬間兩個人都沉默了。 正當許榆反應過來想要沖回房間時,就被一臉無事發生的許枳進來拿傘的動作擋住了路,他低聲說了一句:“許枳,你是小女流氓嗎?” 許枳一臉不解地看過去:“這有什么不可以看的嗎?”然后拿到傘就準備出門。 許榆聽到許枳的回答后一臉的懊惱,怎么想都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吹皆S枳似乎要出門了又急急忙跟上去。 “就算我是你哥哥,你也不能這么不尊重你哥哥的隱私吧?”真是連害羞都不會害羞的……許榆想想的竟覺得耳朵有些發燙。 “……不是你自己出來的嗎?” “那不是不知道你起來得這么早嘛?!?/br> 許枳看著他的泛紅的耳朵若有所思:“原來是這樣嗎?!比绻撬诘脑?,他就絕對不會這樣做的意思。 語塞的許榆想起許枳從小到大那匱乏的交際圈子和扁平的信息獲取方式,估計爺爺奶奶和許棣棠也都沒跟她說過這些東西,她那個學校也不會教。 最后他只能一臉煩躁地揉了揉頭頂亂糟糟的碎發:“算了,你當我沒說過?!?/br>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br> 許榆聽著許枳冷漠的語氣粗魯的話,一邊懷疑這還是他那個乖meimei嗎,一邊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你……下次我再跟你說?!?/br> 許枳乖乖點頭:“什么時候?” “呃……下周回家吧?!?/br> “好?!?/br> 許枳簡短說完后就將大門打開又關上,中間夾了個跨出去的動作,一氣呵成。獨留下皺著眉頭的許榆愣在原地。 撐著傘漫步在冷色調的大街,黑色雨傘與灰色地磚的空隙中,偶爾能見過往行人。 縣城就是這樣,仿佛不管在什么時候,無論黑夜白天,總有些燈光在亮,總有些人在走,卻如何熱鬧的場景,總會讓她感到孤獨。 許枳將傘靠在肩上,垂著眸看著自己的一只腳輕輕撥弄著水洼。她剛才其實是故意的,在情緒的裹挾中,惡意地說出那些不是她本意的話,只為讓許榆下不來臺或者是尷尬地唱獨角戲。 不該這樣??烧驹谒媲八偸窍肫鹱蛲碜龅哪莻€夢,她就冷靜不了,甚至有種想要大聲質問他為什么如果知道她在他就不會出來,是不是又要偷偷丟下她。 無理取鬧極了。 她知道,這是毫無任何緣由和征兆的遷怒。 不該這樣。 哥哥是無辜的。 然后又是漫無目的地閑逛,直到突然感到一陣冷風吹來,讓身體都打了個寒顫。許枳抬傘,才發現自己走到了會安橋上。 會安橋因橫跨了會安河而得名,河水平日是碧綠的,此時則因為下著雨而泛著土黃色。 在橋上是有點冷。 卻沒選擇離開橋上,反而僅僅裹緊了外套就靠著橋欄桿,擺出任由冷風吹打在身上的樣子,遠眺河水與青山的盡頭。 就算是雨天都還有人在河里游泳,許枳不小心瞥見正做著熱身運動的準備去游泳的人的光屁股,一瞬間就移開了眼。 好丑……辣眼睛。 無奈地按了按眼睛,不禁想起了剛才在家里看見只穿了褲衩子的許榆。 想起哥哥被她看見而頗有些破防的樣子,好像生氣得耳朵都紅了。 明明這些人裸露著身子大喇喇地站在人來人往的橋下,不管自己的樣子會突兀地闖進多少雙本不想看見的眼睛里,都一如往常甚至和旁邊的人談笑生風。 姑且算是人與人之間的不同吧…… 許枳的思維發散到另一個問題上——meimei,和其他人不同嗎? ——答案是肯定的。 但這不同的邊界又在哪里呢? ——沒人能回答。 哥哥和meimei天生就是親密的,可以不分離嗎? ——不知道。 ……不想分開,可以嗎? 為什么不讓她看。許枳直覺到自己好像有些偏執了,可腦海中一直在回放夢中哥哥消失不見的畫面和剛才在家里他的動作他的話。 就算許榆是個害羞的性子,連她也不可以嗎? 許枳設想了是自己光著身子站在別人面前的樣子……果然除了哥哥和jiejie兩個人之外,面前是其他的人,都不可以。而現在jiejie不見了,能這樣做到的人,也就只剩下了哥哥。 為什么他不能和她一樣。 那有誰可以分享他的那一部分隱私。 她可以嗎,是meimei可以嗎,不是meimei可以嗎。 沒有人教過她。不斷回想jiejie在本子寫下的東西,沒有。 曾經是她青春期的百寶書的本子,在此刻失去了作用,或許是許棣棠也沒有想到過這問題——一個單單是作為哥哥的人,會不會、該不該,對meimei毫無間距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