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喘著氣，眼尾泛起濕潤的紅，靠在浴缸里短暫地放空了一小會兒才打開底部的開關。

    熱水打著旋兒流走，楚璟擦去身上殘留的水珠，浴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系帶隨意打了個結。

    他打開門問蹲在外面的加塔：“要進來泡嗎？”

    浴缸重新放了熱水，楚璟懶散地靠在門邊看加塔泡澡，交錯纏繞的腕足盤踞在浴缸里，熱水不斷往外涌出，打在他的腳邊。

    *

    臨近年底，部門業務繁忙，楚璟沒有多余的精力教加塔說話，只能寄希望于加塔?？吹膭赢嬈?。

    電視放著動畫片，楚璟抱著軟枕整理明天要和客戶溝通對接的內容，泡完澡出來的加塔慢吞吞地坐到了一旁。

    他的腕足很長，坐下來的時候不小心碰到楚璟的大腿，被熱水浸泡過的腕足熱乎乎的，貼著大腿蹭過的觸感比平日更柔軟。

    楚璟看得投入，沒空理會加塔撒嬌的小把戲，頭發濕噠噠地滴著水，發尾卷曲著落在肩上，將浴袍洇濕了一片。

    加塔抬起腕足想要觸碰，門鈴突然響了起來，嚇得他坐直了身子。

    “超市的外送到了?！背Z放下盤起的雙腿正要站起來，加塔先他一步去開了門。

    加塔對人類形態的掌控還不夠靈活，從沙發到門口那一段路還是用腕足行走，到開門前一秒才變成雙腿。

    楚璟不放心加塔獨自開門，直到聽見門關上的聲音響起，才緩緩送了口氣。

    “下次我去拿就好了，你沒穿衣服，會嚇到人的?！?/br>
    加塔搖搖頭，將手里的袋子高高舉起。

    工作被打斷，楚璟沒心思再繼續看下來，反正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上班再做也來得及，干脆拉著加塔整理起超市送來的東西。

    新買的沐浴露和牙膏被加塔的腕足送進浴室，楚璟從袋子里挑出清潔劑和洗碗海綿，一股腦塞到廚房的邊柜。

    秋夜的風靜靜吹著，陽臺晾衣桿上的合金衣架相互碰在一起，叮叮當當響了一陣，楚璟獨居多年也難免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突然想和人說話。

    他對著加塔自顧自地說著：“一個人在家會無聊嗎？”

    “你到底從是哪里來的？比鄰星？”

    不銹鋼刀戳進可樂罐的塑封膜，“啪”的一聲脆響在客廳爆開。

    加塔提著超市的打包袋，幾乎是脫口而出：“忘記，沒有?！?/br>
    “忘記什么？”楚璟關上冰箱門，忽然猛地回頭，“你會說話！”

    “你什么時候學會說話的？”

    外星人的學習速度不能用人類的標準來衡量，加塔聽得懂人類的語言，開口說話只是時間問題，但楚璟沒想到會這么突然。

    “會，說話！”加塔模擬楚璟的發音和語調，盤在地上的腕足舉起薯片桶指了指腦袋，“不知，道?！?/br>
    “記不起來嗎？”楚璟頓了頓，想起第一次見到加塔的本體時腦袋缺失了一塊，雖然后來重新長回來了，但或許因此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如果哪天你恢復記憶了，想要走就自己悄悄離開?！背Z垂下眼，斂去眼底的情緒，“我不會告訴任何人?！?/br>
    一個來自未知星系的異形生物跨越遙遠的時空出現在地球，或多或少抱著某種目的，總不能是在母星待膩了出來旅游散心。

    提前說清楚，對雙方都好。

    加塔沉默地消化了一會楚璟的話，忽然放下打包袋，蹲在地上縮成一團，“……不要?！?/br>
    “不要丟下，我?！?/br>
    外星人的語言儲備匱乏，加塔第一次嘗試說復雜的句子，咬字不夠清晰，停頓也很生硬，語氣卻是十足十的委屈。

    “沒有趕你走?！背Z想摸摸加塔的腦袋，手抬到一半又作罷，“為什么黏著我呢？”

    加塔抬起腕足，小心翼翼地勾住楚璟的手指，“喜歡…喜歡！喜歡你！”

    “你身上，好聞?！?/br>
    他說得自己好像是什么人間美食，楚璟笑得眉眼彎起，“你會吃掉我嗎？”

    “喜歡你！喜歡你！”加塔害怕楚璟真的趕他走，連最后一個問題都顧不上回答，翻來覆去說著同一句話。

    盤踞在廚房地板上的黑色腕足一圈一圈纏上楚璟的小腿，力度很輕，隨時都能掙脫。

    楚璟解開纏在手指和小腿上的腕足，彈了一下加塔的腦門，“腿長在你身上，不想走我還能趕你出去嗎？”

    “我去吹頭?！彼呐氖稚系幕覊m，“把垃圾收拾好進來睡覺?！?/br>
    第10章 動心

    楚璟最初并沒有把加塔說的喜歡放在心上。

    日子照舊這么過著，白天他出門上班，為年終的業績和客戶費盡口舌，加塔待在家里看電影，偶爾做做他臨走前交代的家務。

    楚璟不知道加塔究竟看得懂多少，但每當自己推開門的時候，不論電影播到哪一個片段，加塔總是站在門口迎接他。

    玄關的燈照在加塔的身上，交錯盤踞的腕足投下一片模糊的影子。

    “衣服都晾好了？”楚璟朝陽臺望了一眼，墨綠色的風衣在微風里飄動。

    最后一場秋雨結束，南方進入了反復無常的冬季，楚璟早晨起不來，每天都賴床賴到最后一刻才匆匆忙忙爬起來洗漱。

    今天早晨也是這樣，但好歹比平時早了兩分鐘，楚璟吃完早飯還來得及把衣服丟進洗衣機再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