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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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庚的神情逐漸冷下來,他又往后退了一步,不知該愧疚還是該悲傷,他有些想扶住那搖搖欲墜的少年,最終還是攥緊了拳,闔起眼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br> 他還有什么立場去恨楚策? 他夠狠,連自己都能算計死,為了天下,為了大楚,為了百姓,多偉大多崇高。 梅庚睜開眼,靜靜地瞧過去,如同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抬袖指向門的方向:“淮王殿下請回吧,殿下胸懷鴻鵠之志,乃成大事之人,梅某心胸狹隘,只容得下一人,配不上殿下?!?/br> 但楚策沒走,他蒼白著臉伸手去拽那玄色的袖袍,白皙的指尖都仿佛沒了血色,“梅庚,梅庚你別這樣,你是不是……是不是……” 梅庚瞥過去,他還是那副衣衫不整的樣子,像是被遺棄的幼獸,眼中是惶然,毫無血色的唇翕動了幾下,細若蚊吶地吐出最后幾個字: “不要我了……” 梅庚腦子早已亂成一團,可心還是一顫,他強迫自己偏開了臉,扯唇冷笑一聲:“何必呢,殿下以往娶妻生子,如今也該妻妾成群,兒孫滿堂,跟了臣,實在委屈?!?/br> 楚策慌亂地解釋:“不是,我喜……” “夠了!” 梅庚看都沒看他一眼,狠狠甩開他便拂袖而去,運起了輕功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前世的楚策不喜歡他,甚至娶妻生子,他本以為今生將楚策禁錮在身邊就是,可楚策卻近乎乖順地回應了他。 如今看來,無非又是另一場算計,連自己的性命都能算計進去,身子又算什么? 他曾對楚策做下那些事,縱使事出有因,可楚策也是身不由己,如今恨也恨不得,愛也沒資格,梅庚混混沌沌地想著,思緒千頭萬緒又打了無數個死結,最終竟連再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楚策殺了他全家,又活埋了他的兵,是為了他的百姓。 他殺了楚策全家,囚禁凌辱他兩月,剝了他的皮,是為了報仇。 這他媽就是孽緣。 第九十一章 他們自生死歸來 燭火長明,窗外飄雪,清苦茶香浮動,本該是風雅地,卻被霸道辛辣的酒氣濁了清茶。 柳長訣瞥了眼那伏在案上一杯杯灌酒的男人,冷冷道:“窩囊?!?/br> 梅庚冷笑一聲,順手便將剛倒好的酒潑過去,柳長訣躲得快,可酒卻濺到了茶盞內,毀了杯好茶。 他重生兩個月前,楚策便已同柳長訣相識且聯手,雖然不知那小殿下是如何發現他身份的,但梅庚肯定,從他主動尋柳長訣的那日起,楚策定然什么都知道了。 西平王矜貴地抬起眼,微醺也掩不住怒意,“皇室沒一個好東西?!?/br> 什么三殿下五皇子,都是一丘之貉。 誰料柳長訣面上的陰郁忽而淡了些,剎那又是那個霽月清風不染凡塵的風月公子,跟著頷首附和:“對,皇室沒一個好東西?!?/br> 梅庚:“……” 您也是皇室血脈來著。 兩人彼此對視一眼,又嫌惡地偏開臉,相看兩厭。 梅庚扶著額,輕輕嘆了口氣,他不敢回王府,也不敢見楚策,思前想后,覺著柳長訣這混賬前世今生都跟著楚策一起算計他,便提著酒壺過來,大家都別好過。 其實不過是無處可去。 柳長訣大抵是受夠了渾身酒氣的男人,他深吸了口氣,便問道:“我不明白你們在鬧什么,他來尋我時,連杯水都喝不下,隨時會倒下似的,開口便喚三哥,威脅我要查當年西北之戰軍餉貪墨一案,即便是對你有所隱瞞,卻從不曾傷你,你又何至這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你哪兒瞧出我委屈的?”梅庚愣了愣,沒心沒肺似的笑出了聲,思緒卻有些縹緲。 楚策那時食不下咽,前世從未有過,他大抵猜得出是因為什么。 被生生剝了皮而死,哪里還能吃得下東西。 臨漳時他對南國細作施以酷刑,楚策竟嚇成那樣,夜夜驚醒,他顫抖著求他:不要那樣對我。 分明怕成那樣,還固執地依偎著他,梅庚心一疼,仰首又是一盅烈酒,借著辛辣灼燒紓解濃郁又悲傷的絕望。 “總歸不是正常反應?!绷L訣抿了抿唇,“你既傾心于他,得知他暗中為你做的事,更該感動才是?!?/br> 也有些道理。 梅庚未答,垂著眼,卻道:“為君者,大勢已去,受敵威脅,為保百姓而舍棄將士,你以為如何?” “不如何?!绷L訣張口便答,“左右都要對不住一方,只看如何能得利,本就是對錯模糊之事,如何做都是錯,如何做都是對,被犧牲的一方總會怨恨,被救下的一方感恩戴德,世間本就難得兩全?!?/br> 梅庚忽而如鯁在喉,艱澀苦笑:“被放棄的人,就活該被犧牲了?” “你為何執著于這個?”柳長訣淡淡地望了他一眼,他心思通透,片刻又了然,“你自己非要鉆這個死胡同,便莫要在我這胡鬧,出去?!?/br> 寒風驟雪,凌冽刺骨,無理取鬧的西平王被掃地出門。 早過了子時,白日里的繁華長街,此刻安靜得了無生機,梅庚醒了酒,冷風如刺骨刀刃,割得心都跟著疼。 他是在鉆牛角尖,前世那些刻骨銘心實實在在地發生過,他與楚策之間除了血,便是仇,梅庚忽而低下頭,翻過掌心來,瞧著紛亂掌紋,一時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