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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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自古如此,梅庚冷眼瞧著,只覺可笑。 所有人瞧著那單手環抱襁褓的年輕男人,站在瀟瀟細雨中,容貌俊美卻蟄藏陰鷙,如同淬毒的美艷花朵,鋒芒畢露,極其危險,觸之即死,令人望而生畏。 為首的老嫗面色煞白,哆哆嗦嗦地怒道:“你……你這是要觸怒河神大人!” “本王已備了賠禮?!泵犯惺褵o恐,眸光倏爾凌厲若萬箭齊發,冷聲譏諷:“還是說,這所謂的河神祭祀本就是子虛烏有?” 自從到臨漳后便被南國細作絆住手腳,竟未查到這群百姓竟還有活祭河神的習俗,被他這么一攪和,先前嚷嚷著的百姓皆偃旗息鼓,生怕自家小輩真被抓來祭河神。 有人去攙著老嫗低聲勸道:“趙婆婆,要不……要不就算了吧,總不能將全城的孩子都帶來活祭啊?!?/br> “是,是啊,改日再祭吧?!?/br> 耳聰目明的西平王冷冷一笑,“不必改日了,現在便祭,本王倒是要瞧瞧這全城的童男童女,能護住臨漳幾年?!?/br> 人事一朝可改,人心卻是亙古難變。 那幾十號人當即期期艾艾,連被稱為趙婆婆的老嫗都說不出話,最后只是狠狠瞪了一眼梅庚,口中振振有詞:“罷了罷了,今年沒有祭品,河神必定發怒!待日后發了洪水,就等死吧!” 她罵罵咧咧地從岸邊的木板路走下來,瞧梅庚的眼神盡是怨毒,仿佛梅庚當真斷了她的生路。 恰至此時,諸位被從府中扯出的大人也被禁軍逼著到了漳河畔,西平王摟著嗷嗷哭的小嬰兒,一聲令下,連百姓帶官員全帶回衙門。 各位大人腳步虛浮,無聲叫苦,臨漳出了南國細作他們已難辭其咎,沒成想又讓西平王抓住了把柄。 —— 衙門內燈火通明,后堂傳來陣陣孩子哭喊聲。 “不是,王爺?!鼻仞嗣约旱亩?,眼神往楚策懷里的襁褓上瞄,“能不能想想辦法讓他別哭了,這都半個時辰了?!?/br> 楚策無奈,低眸瞧了眼襁褓中的嬰兒,輕輕道:“再哭下去,只怕孩子也受不了?!?/br> 梅庚兩輩子也沒伺候過這么點的小孩,摩挲著瓷盞道:“本王有什么辦法,哭便哭吧,尋著他父母后交還回去就是?!?/br> 三個男人面面相覷,楚策斂下眼,輕輕晃著懷里的嬰兒,眉眼柔和像是圓潤的美玉,又輕聲:“拿些溫水來,先喂喂他吧?!?/br> 梅庚秦皈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誰喂?” “……”楚策無言,嘆道,“我喂?!?/br> 五殿下任勞任怨地拿著瓷勺,輕輕吹涼,小心翼翼地喂給嬰兒,那小家伙大抵是真餓了,只是溫水也讓他暫時止了哭聲。 梅庚捻了捻指腹,若有所思地瞧著楚策,他喂水動作游刃有余,極其嫻熟,當真像個慈父,當年楚策被封為太子后,便娶了當年將要世襲林氏開國公爵位的林書俞親meimei為妻,成婚后一年太子妃誕下長子,那時楚策也是這般的慈父做派,簡直如出一轍。 可惜后來美艷嬌柔的皇后娘娘被他一截弓弦勒斷了脖子,長相極似父親溫潤的太子死在軍帳里。 梅庚臉上的笑緩緩斂去,瞧見這樣溫柔的楚策,他便想起那夜,剛剛得知太子被凌辱至死的楚策,原本寂然空洞的眸子里驀然涌出的恨意。 無論他如何折磨,楚策都不曾露出那樣的神情,直到太子的死。 似乎是察覺到了梅庚的凝視,少年忽地抬起頭瞧去,溫聲笑道:“怎么?你想喂他?” 瞧見楚策唇角的揶揄戲謔,梅庚回了神,斂去那些復雜情愫,緩緩應聲:“小殿下,本王更喜歡喂你?!?/br> 尾音微微揚起,說不出的輕佻。 秦皈摸了摸鼻尖,心道又來了,又來了,王爺又開始調戲小殿下了。 楚策臉一紅,狠狠瞪了眼那披著王爺外衣的登徒子。 梅庚笑得意味深長,目光卻流連在小殿下身上來回打量。 楚策生得溫和相,不似梅庚那樣危險又鋒利的俊美,而是如純白溫玉般的干凈柔和,懷里抱著襁褓父愛泛濫時便更顯得溫柔萬分。 梅庚瞧了半晌,才收回視線,無聲地笑了笑。 ——誰能想到這就是日后那個陰鷙狠辣的年輕帝王呢? “王爺?!狈巾g從外頭風塵仆仆地回來,抖了抖衣袂的濕漉,濺出幾滴水,“找著這孩子的娘了,她丈夫參了軍,幾個月前失蹤了,是被南國細作害死的將士之一?!?/br> “還不等別人開口,方韌又呸了一口,“這群王八蛋就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的,自己家兒子怎么舍不得拿去活祭,真不是東西!” 與梅庚所想相差無幾,他向楚策抱著的嬰兒揚了揚下頜,“將孩子還給她,要活祭河神那個老婦呢?” 方韌臉色更難看,嘴張了又合,才怒道:“是那寡婦的婆婆,兒子常年在外,她懷疑那孩子不是親孫子,鬧著要祭祀河神的時候就非要用這小孩?!?/br> 梅庚一時也接不上話,尋思著那老太太怕是瘋了,兒子死了便要拿孫子去活祭,這幸虧不是富裕人家,否則豈非要效仿前朝皇帝,君死則妃殉,非要拖著整個后宮跟著一起死。 琢磨了片刻,梅庚又問:“這漳河活祭的習俗,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很多年了?!狈巾g臉色很不好,近乎是咬牙切齒,“一個一個審的,聽說不僅是漳河,所有被水患波及的州郡都有這樣的習俗,就臨漳而言,他們的祭品不僅僅是童男,他們用過少年少女,或是襁褓嬰兒,甚至將少女扮作新娘丟進去,這兩年河里算是太平,可今年天公不作美,他們便故技重施,要活祭那子虛烏有的河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