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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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落,數萬將士忽而齊齊落膝而跪,悶聲震天。 眾將士翻出早已備好的白布條束于臂膀,無一人言語,卻有低泣漸出。 滿軍皆哀。 身穿銀甲的三王爺下了馬,遠遠望那城墻下的尸體,久久,落了聲輕嘆: “自有天下知他忠烈,將他…葬于南嶺吧?!?/br> 那是當年,坑殺梅家軍之處。 將軍若與他的將士埋骨同處,許便不至魂魄無依。 …… “少將軍?少將軍你醒了?” 梅庚睜開眼,第一個感覺便是痛,痛至心肺。 也是…被數道箭矢生生刺穿,不痛才怪。 費力地睜開眼,入目模糊,漸漸清晰后便是一張布滿驚喜的少年面孔,熟悉…并且年輕。 秦皈? 梅庚對他最后的印象,便是那日大敗入城前,一紙圣諭,因敗而坑殺將士,自死牢中逃出后,自小養在王府與他長大的心腹便已經同那數千人死在南嶺。 梅庚未開口,秦皈亦沉默,仿佛有種隱晦的錯覺,少將軍睜開眼的剎那,眸中糅合著塞外黃沙埋骨般的滄桑。 變了個人。 而梅庚早已陷入接踵而來的難以置信中,他為何會在這? 他往外瞧了瞧,周圍陳設熟悉又陌生,再見已仿佛是上輩子的事,臨安東巷西平王府。 這是死了? 都說人死前會將此生經歷在眼前過一遍,可這感覺也未免過于真實? 掐著少年脈門感受搏動的梅庚如是想,并啞著嗓子問道:“秦皈?我死了?” 全身素白的少年面色復雜,傷重昏迷多日的少將軍,為何替他把脈? 他并未將疑問說出,而是憂心忡忡:“少將軍放心,西北之戰您雖傷重,但不會有性命之憂?!?/br> 換言之,您還活著呢,而且死不了。 梅庚卻愣住。 西北之戰?傷重? 再看眼前年輕了十多歲的秦皈,梅庚心中忽然冒出個荒謬絕倫且玄之又玄的想法,但還有些不敢置信,足怔了半晌才問道:“…今是何年?” 秦皈一板一眼答道:“顯章十五年?!?/br> 梅庚手一松,面色驟然變幻,難辨悲喜,精彩至極。 顯章十五年,如今竟是顯章十五年,他竟回了二十年前。 前塵舊事,仿若浮生一夢,歷歷在目。 “你說,如今是…顯章…十五年?” 梅庚聲音帶顫,極不確定地再次求證。 “是?!鼻仞Иq豫片刻,又道:“少將軍,您…怎么了?” “…無礙?!?/br> 秦皈狐疑,“好,屬下先去告訴夫人您醒了?!?/br> 他奪門而去。 梅庚仍舊沉浸在這不知真假的現狀中,他撐身而起,左肩及胸腹傳來的清晰疼痛讓他知道什么是真實。 雖然荒唐,可他確實沒死,甚至逆歲月而上,回了二十年前。 前塵如噩夢般,梅庚僵坐在榻上一動不動,若那是注定的結局,他重新活過來的意義又是什么? 前世他全心全意為國征戰,為他而戰,最后卻終是一敗涂地。 今生…又當如何? 臨死前的他偏執瘋狂入了骨,屠盡皇室嫡系,侵犯折辱天子,更是將他極刑剝皮,如今驀地回到起點,對周圍的一切陌生至極,甚至看不清自己。 突兀地重新來過,讓梅庚進了個混混沌沌的狀態中,分不清前世今生,那些記憶模糊又或是深刻,來來回回地在腦子里兜轉。 梅庚開始回想顯章十五年間發生的事,那一年對他與整個楚國而言,皆是烏云蓋頂的黑暗。 楚與夏交戰兩年,祖父、父親及幾位叔伯先后戰死,一敗涂地,連失十州。 梅庚清楚記得那次他身中三箭被救回,于家中昏迷數日方才醒來,思及此處,梅庚瞥眼左肩處的素白里衣,顫著指尖去狠狠捏了一把。 “唔…!” 疼! 他疼得滿頭冷汗,險些跌躺回去。 “哈…哈哈哈哈…” 張狂肆意的笑聲極盡嘶啞,笑得傷口劇痛,笑得眼尾噙淚,笑得聲嘶力竭,又漸漸、漸漸隱沒。 梅庚喘著粗氣,眼底卻綻出熾烈的、燃燒的、如紅蓮業火般的灼灼光芒。 二十年前,縱使情勢不利,卻絕非二十年后的窮途末路,也便意味著這一世,他有機會不必重蹈覆轍! 死去多年被掩在冰冷黃沙下的心,忽然灼燒一般地鮮活起來。 侍女忽而匆忙入室道:“大公子,不好了,秦少爺在靈堂和族親起沖突了!” 梅庚微蹙眉,還有些不適應這些許久不見的熟面孔,回憶片刻才記起來這是母親身邊的侍女綾羅。 二十年前的事他記不得太清,但這段他卻有些印象,應當是他醒來后幾日那群族親才趕到臨安,因嫡系戰敗西平王戰死,這世襲的王位便成了肥rou,不管多遠的旁系都想過來爭一爭。 他眼底綻出化不開的郁色狠戾,嚇得綾羅面色發白,不知為何,少將軍這次從戰場回來,像是…徹底變了人。 她自然不知梅庚這具十九歲的少年身軀內,早已換了個歷經風霜的男人靈魂。 男人低緩地吩咐,不容置喙。 “更衣?!?/br> “是?!?/br> 綾羅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偷瞄少年人俊美卻蒼白的面色,氣氛逐漸轉為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