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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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淮生嘆了口氣,“小殿下應當知道,老臣為何……告知他這些?!?/br> 鳳栩彎起唇角,“我知道?!?/br> 他當然知曉,長醉歡是他的催命符,趙鄺就是他的下場,所以他才想著要給自己個體面些的死法,趙淮生將這些對殷無崢和盤托出,也不過是寄希望于殷無崢能救一救他罷了。 “趙院使,我知道你的好意?!兵P栩抬起自己的右手,輕嘆,“可我不是已經試過了么,這就是結果,趙院使,我做不到的,相比于因長醉歡發作而自盡,我還是想多活幾日,至少活到宋承觀那個老東西的死期?!?/br> 趙淮生的臉色一時間復雜至極,他雖然不曾親身試過,可這兩年來四處搜集有關長醉歡的消息,他很清楚從無人能戒斷長醉歡意味著什么。 彼此無言緘默良久后,趙淮生終是嘆道:“老臣明白了?!?/br> 鳳栩如愿,當即囅然而笑,“那謝謝你了,趙院使,倘有機會,我會報答你的?!?/br> 趙淮生眼眶發酸,到底還是忍不住說:“你還笑得出來?!?/br> “我自然笑得出來了?!兵P栩笑吟吟地應,“鳳栩有生以來,歡愉多,苦難少,二十年風光換兩年落魄,算起來也值了,時至今日……我憾恨有之,卻不敵往日歡喜,他日蓋棺之時,也能安然長眠?!?/br> “那殷無崢呢?”趙淮生情急之下喊了當今陛下的名諱,只是屋中的兩人誰都不在意這個,“小殿下,你當年那樣喜歡他,如今正是兩情相悅,只要你過了這關,來日唯有坦途??!” “殷無崢……” 鳳栩因他的話而怔怔失神,少頃,他又無奈地笑了笑,“那就是我們緣分淺薄了,其實若無這場變故,我也不見得會喜歡他至今?!?/br> 人總是需要些念想,才能在那樣壓抑絕望的長夜中活下來,鳳栩從不敢回想那些死在宮變中的親人,每一次回望,都能想起最后一次看見他們的樣子。 鮮血,灰敗,死亡,只有這些。 于是他便只能在孤寂中回想起戀慕了三年的人,他將殷無崢這個名字反復念在唇舌之間,又將之捧在心尖上,即便他們之間連片刻溫情都不曾有過,卻已是鳳栩為數不多能回味的甘。 日久天長的念念不忘,鳳栩對殷無崢的愛念不僅未曾隨分別的兩年時光淡薄,反倒是堆積得愈發深厚。 但如今的鳳栩已經不再是當年“想要就必須得到”的靖王,他歡喜殷無崢,愿意委身于他,愿意為他正名,也愿意……為他而死,這已經是鳳栩能給出的全部了。 所以三年糾纏也好,兩情相悅也罷,都只剩緣分淺薄這四個字了。 . 質子入城,賜居宮中,當年的殷無崢便住在綺瀾苑,隨偏僻了些,卻是雅致清幽處,海棠花期時,滿院紅海棠繽紛綺麗,美如畫卷仙境。 鳳栩在綺瀾苑中花葉交織的縫隙中,瞧見那道被掩映著的身影,削瘦卻挺拔,是即便藏入鞘中也仍舊鋒銳的刀刃。 是場夢啊。 鳳栩在瞧見那人站在樹下眉眼含笑時便清晰地意識到,這是場夢,他當年也曾見過綺瀾苑的滿樹繁花,只可惜與他賞花之人不解風情,連半個笑也不肯施舍予他。 在夢中便可以肆意而為,沒有那些束縛于身的枷鎖,鳳栩毫無顧忌地奔向那道身影—— 簌簌花瓣紛繁如雨,鳳栩在花雨之中被殷無崢抱了個滿懷。 “殷無崢——”鳳栩笑意燦然,一如當年矜驕明媚的小鳳凰,肆意地去與殷無崢面頰相貼,“你在這里呀?!?/br> “嗯,我在這里?!币鬅o崢近乎縱容地偏首吻在他臉頰上,輕聲說,“我接住你了,鳳栩?!?/br> 鳳栩握了握右手,掌心沒有疤痕,連繭子都少,是兩年前鳳栩的手——他伸出修長勻稱的手掌送到殷無崢的唇邊,嬌氣又狡黠地小聲念叨著:“好疼呀,殷無崢,我手好疼?!?/br> 殷無崢便輕輕吹了兩下,與他玩這樣無趣又幼稚的把戲。 鳳栩怔了怔,忽地落下淚來,但唇角仍舊勾著笑,他哽咽道:“不夠,還得親一下才能不疼?!?/br> 殷無崢便又在他掌心落下一吻。 鳳栩的眼淚止不住,他抽了抽鼻子,呢喃著說:“我留疤了,殷無崢?!?/br> 殷無崢便抱著他,為他輕輕擦去淚珠,輕聲問:“哪里有?” “哪里都有?!兵P栩在一場夢中放肆地宣泄自己的委屈與不甘,他伏在殷無崢懷里哭得顫抖,撒嬌似的抱怨,“還很疼,你一點都不喜歡我,還想強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殷無崢,你怎么這樣討厭啊?!?/br> “嗯,我怎么這么壞?!币鬅o崢任勞任怨地哄他,“惹阿栩傷心了?!?/br> 鳳栩淚眼迷離地抬頭瞧他,又哭又笑地伸手去撫他的眉眼,喃喃道:“可我不想你傷心,殷無崢,不要喜歡我了?!?/br> 綺瀾苑與紅海棠都在這一刻扭曲為虛無,連帶著眼前的殷無崢,他的身影漸漸模糊,隨即化作漫天的海棠隨風而去,鳳栩在原地伸出了手,卻攥了滿手的空落。 鳳栩緩緩睜開眼,屋內燭光昏暗,他瞧見了與夢中人一模一樣的面孔,殷無崢正躺在他身側。 四下靜謐。 殷無崢覆著繭子的指腹蹭過了鳳栩的眼角,輕聲說:“夢見什么了?哭得我衣襟都濕透了?!?/br> 鳳栩闔起眸,冷靜而克制地輕聲說:“是好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