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他約了韓三坪喝茶，在中影辦公室里面，方沂三兩句說明來意。

    韓三坪驚了，上下打量他：“你來跑獎的，哇，你居然會來跑獎？”

    方沂挺坦然：“我給郭凡跑的，確實去年沒有能比得過他的，《讓子彈飛》還是《非誠勿擾2》？那點視效探索不如我們?！?/br>
    韓三坪勸他：“其實你靠《十二生肖》上去比較好，那個場面大又是兩地合拍，必定拿獎，我知道你很支持懷柔影視基地的工作，把整個錄影棚改成了叢林啊，你等一年靠這個拿獎的話，誰也說不出個不！但現在呢稍微急了點?！?/br>
    方沂：“沒什么東西是憑空來的……總得有個開頭，有個過程，《重返十七歲》就是這個過程?！?/br>
    韓三坪頓時知道方沂決心很大。他伸出小短手喝茶，在這幾秒鐘給了他思考的時間：

    “方沂，是不是還是霸道了？別人不喜歡郭凡，但因為是你的嫡系，你非推人上去，推上去還不行，還得拿住獎，風風光光的上去是嗎？”

    “確實是這個心思，三爺幫我?！?/br>
    方沂毫不否認，而且故意表現得有點得寸進尺。

    韓三坪反而挺開心，他最怕退下了方沂和他客氣，道：

    “現在外國人要告我，我有些麻煩在身……怕是不好說這些了，不曉得別人還認不認我的名頭?！?/br>
    方沂：“三爺始終是三爺?！?/br>
    韓三坪給他看空杯子，“人走茶涼，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曉得嗎？”

    “茶涼不涼，看有沒有人在續。所以要培養信得過的人?！?/br>
    “我既然說到這里，就是因為有人不想給我續了，愿意念我情的不多?！?/br>
    方沂也不答話，耐心給他倒了一杯茶。

    霧氣蒸騰，裊裊而上。

    韓三坪沉默的看了會兒，說：“你這么看好這個郭凡啊……不過，其實你也可以考慮和其他導演交流嘛，現在哪個還在你面前擺譜？你多吃幾輪飯，帶這個郭凡去晃一下，你都不需要我，別人就承認了?！?/br>
    方沂：“道不同，不相為謀?！?/br>
    韓三坪豎大拇指，“好，你有志氣！軟中帶硬！那既然你覺得值得，我就給你說個福利，你不要透露出去……這幫老人確實是跟不上觀眾口味，去年你片子貢獻不少，結果國產片總體上看，還是被好萊塢片子打得節節敗退……中影和電影菊準備外派一些年輕導演去好萊塢學習，初期有四個名額，去派拉蒙，你有沒有興趣？”

    “我不需要吧，我已經在用了?！?/br>
    “誒！說的是你嗎？說的是你手下的郭凡啊?！?/br>
    “郭凡他……沒時間啊，今年排滿了?！?/br>
    “他一旦知道了，未必這么覺得~”韓三坪言傳身教，“你覺得值得？你還年輕，不知道人是怎么想的，我幫你考驗一下，看看他如果有機會，是不是立馬跑去國外了，丟下你現在的項目?！?/br>
    第480章 考驗】

    方沂之前怎么留住郭凡的呢？

    靠志同道合。

    這兩人在影視工業化發展的大目標上一致，亦師亦友。

    但顯然方沂那一套不如好萊塢先進，起碼現在如此。如果給郭凡機會，而且這機會符合他的人生規劃，是他的志向，他會不會立馬告辭，拍拍屁股走人呢？

    韓三坪要告誡方沂的，就是這一點：你以為他值得，你憑什么認為他值得？

    你要親自出馬培養人，只給獎勵是不行的，硬是要考驗過了才知道。

    郭凡看起來最理性的決定是抓住機會，趕緊鍍金，遠走高飛，正因為如此，他得反著來，才說明值得方沂給他跑獎，長期培養。

    方沂很快明白韓三坪的意思，他問：“為什么是派拉蒙？派拉蒙不是最牛的制片公司，《變形金剛》系列風評也越搞越差?！?/br>
    “就因為不是最厲害的才有參考性，”韓三坪慨嘆道，“為什么大陸觀眾一邊罵？一邊繼續掏錢看？到底什么奧妙？”

    “只有這一屆嗎？”

    “當然不是，還有第二屆，第三屆……如果有可能會一直持續，但這種事情肯定最開始的最占便宜，比如我們計劃第一期選四個人，第二期六個，第三期十六個，你懂嗎？”

    道理很淺顯，前面的“留學生”回來就有項目接，后面的含金量降低了，僧多粥少，搞不好只是去旅游一圈。

    韓三坪道：“實際上就是電影搞不過別人，我們弄了個行業洋務運動，青年導演們是留美幼童，這么說都不夸張……你說前幾期的，是不是以后濃墨重彩記上一筆？”

    方沂搖頭：“不好說，好萊塢的可能水土不服。最好是有別于好萊塢，又符合我們現在的發展水平?！?/br>
    韓三坪大笑：“也就你敢說這種話，其他人我直接轟走！”他豎手指，晃來晃去，一時間結巴了，好一會兒說：“你反正想想我這個提議，你拿去問這個郭凡，也算是對他的考驗……你再考慮，要不要培養這人，給他跑獎?！?/br>
    ————————

    韓三坪這事兒讓方沂真吃了一驚，一個是他實質上也通過了韓三坪的考驗，才談到了這個福利；另一個是上峰原來也在想法子找出路，他方沂不是勢單力孤。

    電影工業化這條路不是喊喊口號，在官方的推動下，會慢慢的成為業界共識，只是這一天來的有早有晚。

    方沂是扛旗人，自然能得到最大好處，他是下個電影版本的真神。

    那郭凡呢？

    還有自己另一個小弟，陸陽拍完《繡春刀》，是不是也會去見識見識？

    關鍵是郭凡啊，這哥們是自己有主意的，畢業八年后才轉行的人，旅游衛視當年也是培養過他的，他不一樣反水？

    4月初，方沂被韓三坪逮住，參加導演協會頒獎禮之前的研討會，他也帶了郭凡出席。老家伙們對口出狂言的郭凡有所耳聞，考慮到是方沂帶來的，這些人也不好說什么。

    敬而遠之就對了。

    姜紋相反，他來方沂這湊熱鬧，這廝說話陰陽怪氣：

    “聽說我們央戲之光最近健身很猛，行走的人體美學雕塑，嘖嘖，照片都出來了，一個打好多個……是不是？”姜紋邊說邊笑，掃了一眼會場其他人，“哪個都不敢惹你，怕挨你打?！?/br>
    方沂無奈道：“姜導不要造我的謠?！?/br>
    “什么造謠啊，我說的是事實。你以為這些人是好脾氣的？還是他們是傻逼？那不是因為怕得罪你嗎，看人下菜而已，你太年輕，他們怕以后你上位了，被算賬?！?/br>
    視線轉向郭凡，“我說話有點直，認識一下，我是姜紋，你郭凡是吧？”

    郭凡兩只手都伸出去，鞠躬道：“久仰大名?！?/br>
    姜紋見他姿態太低，也只好稍微低頭回道：“別那么客氣，太見外。你也是牛逼，比我還敢噴人，我他嗎看了都笑暈了，心說是哪方神仙？還好你找了個靠山！”

    郭凡面紅耳赤：“那個其實是假的，記者編造了些話。但是得謝謝方導一直幫我?！?/br>
    姜紋繼續道：“我們說回這個，老家伙……然后他們怕你，又不愿意來說好話，低不下頭，那就只有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br>
    這時有人過來了，姜紋撇了撇嘴，“我還估計錯了，不是就來了？”

    陳愷戈皺眉看了看姜紋，直接略過了郭凡，對方沂道：“有段時間沒見了，我也考慮拍電影，是一個針對年輕人的都市題材，劇本簡單，什么時候有機會的話，來捧場？”

    見方沂要回絕，陳愷戈道：“不要你演戲，只要你捧場，首映禮來一下就行?！?/br>
    這就不好拒絕了，他說：“我一定去?！?/br>
    說起來，陳愷戈還是方沂的入會提名人之一，算提過他一把。

    “一定？”

    “一定?！?/br>
    隨后兩人又聊了幾句，陳愷戈告辭，陳是輪值主席，這會兒想和他攀談的很多。

    姜紋評價道：“我記得以前有編劇評價他說，他這人自命清高，又目中無人……實際上倒也不是這樣，起碼對你不這樣，現在對我也不這樣?！?/br>
    方沂：“恭喜姜導入了陳主席的法眼?！?/br>
    這話給姜紋逗樂了，推了推眼鏡兒：“我也是個俗人，講個真的，我來找你聊天不是愛上你了，而是想請你來演我的戲，接《讓子彈飛》下一部，就這么演下去，你人氣高啊，我想蹭蹭你的名氣，我自己一個人不管用?！?/br>
    方沂：“這個真沒時間?！?/br>
    姜紋耍賴，直接當他答應：“你現在拍戲是吧，我們就定下半年？”

    “下半年也拍?！?/br>
    “一個商業片，能拍那么久？”

    “下半年拍其他的，一個軍事片，抗美援朝，現代人去了過去的戰場上?！?/br>
    “喲~”姜紋吸了口涼氣，“你還真敢拍啊，別人是小步快跑，你是大步快跑是吧?！苯y在心里琢磨方沂的這片子，老實說他也感興趣，也知道方沂不可能再軋戲了，結果反而道，“那你有沒有計劃邀請師兄我，隨便弄個角？”

    “暫時沒計劃?！?/br>
    “我求你怎么樣，方導，我求你?！?/br>
    “我不信你不改劇本，我做演員不和導演杠，姜導你不好說……肯定要吵架?！?/br>
    姜紋夸張的拍了拍手，好像被電麻了一樣，“求都不管用了，真是后生可畏啊，那個什么……郭凡！這就是你跟的導演了，霸道得很，不如以后來跟我？”

    郭凡當然搖頭。

    隨后兩人落座，聽韓三坪念稿子，講目標，“工業化”從去年喊到今年，耳朵都起繭子了。

    方沂作為導演之一，也上臺講了幾句話，分享感悟。

    末了，韓三坪上臺，發布整個研討會最重磅的消息：要選拔四個人去派拉蒙學習，不要老的，不要文藝派的，只要愿意搞工業化的青年導演。

    學成歸來后，中影會盡量籌措資金，讓導演有用武之地。

    郭凡驚了，當時就感受到骨頭酥酥的顫，從尾椎骨到天靈蓋，就這時候，他聽到方沂在他旁邊道：

    “有沒有想法？”

    “方導，我不是傻的，這種好事哪里輪得到我？”

    “只要你想?！?/br>
    “……”

    “我發個短信，很快三爺就念你的名，你只需要買機票，走人?！?/br>
    第481章 再造好萊塢】

    郭凡當時做不了決定，這對他來說是個大事。而且他本能的感到這機會搞不好是燙手山芋，方沂是話里有話。

    什么叫“買機票，走人”呢？

    導演研討會結束，郭凡顧不得建立人脈關系，他回去和自己老婆商量。

    郭凡老婆是交大碩士生，金融界打工仔，畢業后很長一段時間財務狀況比他好。一般來說異地是男方跑去看女方的居多，郭凡這兒倒過來了，他老婆常常打飛的跑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