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反正是別人特意靠上來的，你也是很為難~哎呀這種苦惱，像我這種上不了臺的小演員就體會不到，真是可惜……”

    方沂怕被讀唇，捂住下半張臉，道：“小心晚上教訓你?！?/br>
    “怕你？就說！加油~加油~加油~”

    她不僅僅要說，還要揮出刺拳，猛擊空氣……發覺鏡頭又掃過來了，只好停下自己動作，擠出笑容。

    ——嗖狐演播廳里面看不到這種微妙，隨著方沂拿到第一個獎，影帝、學長和導演正在激烈討論剩下哪些獎還有可能收入囊中。

    影帝獎最為可能，這事兒金雞獎的時候是這樣，金馬獎也是這樣。

    只是金雞獎不講規矩，給方沂落選了。

    為什么呢？

    夏宇分析道：“金馬一般不會特別的偏愛主旋律，但是呢也不會對主旋律片有什么偏見。今年的最佳影片里，可能性最大的還是《賽德克·巴萊》，這片子籌劃長達十二年、動員兩萬人參與拍攝……講的是本地島民反抗日軍殖民侵略的故事，我知道評委會主席張艾佳是特別文藝范兒的一個人，以前頂著經紀公司封殺也要演文藝片，但是這個題材啊……”他在那嘖嘖生嘆，表情分外生動，“能明白嗎？是不能落選的?！?/br>
    另外兩人當然是拼命點頭。

    哪里都是要講政治正確的嘛。

    而且《賽德克·巴萊》拍的不孬，并不是《南京！南京！》那種驚天大坑。該片在大陸票房接近于零，卻得到了官媒長篇累牘的報道，片子拍攝時候又發生意外去世了兩個人，另外片子在院線票房中沒有能夠回本，唯一能指望的是榮譽，片子是史詩向的群像戲——基本上一切能想到的buff全疊滿了。

    最佳影片非他莫屬。

    最佳導演和最佳影片往往是綁定一起給的，所以最佳導演也大概率屬于別人。

    最佳女演員。劉天仙和《那些年》的沈佳宜都拿到了提名，然而她倆很難是《桃姐》葉德閑的對手，這位女演員今年已經芳齡64，演的是絕對的大女主片……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

    陸陽說：“一個好的頒獎禮，就是要爆出冷門，但又讓大家信服，否則要么很寡淡了沒有驚喜，要么有驚無喜，可能不會有很多人認同……所以最后的獎項頒布還得看組委會怎么選擇，不一定按照我們分析的那么來，我相信他們會有更高的智慧?！?/br>
    富大龍接話道：“《情書》這種劇組最后是七中二的話，很正常，七中三還算有驚喜……七中一，”富大龍搖頭道，“就不是很公正了，因為已經得到的最佳劇本不是重量級獎項，我當過評委，這種時候把握方向，決定爭議的是評委團主席?！?/br>
    好家伙，這混文藝片的就是敢說啊。矛頭直指張艾佳。

    一時間沒人敢接話了，半晌陸陽才道：“去年不是鬧出了不少風波嗎？今年恐怕頒獎還是會偏向于保守吧，無論如何，方導還有可能再上臺的……他自己沒把獲獎感言講完，不也是有這種心思嗎？”

    夏宇：“我不知道啊，他要是之后落選了，我得送他一滑板賠禮道歉，說不定這是我烏鴉嘴的問題……”

    陸陽當起了捧哏：“那不得是金馬獎的問題？”

    夏宇繼續諷刺：“不不，是我嘴巴的問題?！?/br>
    比影帝先頒發的是影后。畫面中給出了幾位候選人：

    秦海露《鋼的琴》，葉德閑《桃姐》，劉一菲《情書》，陳妍西《那些年》。

    雖然提前猜測到結果，但真到這時候，劉天仙還是忍不住緊張起來，這搞不好是她生涯唯一一次入選專業演技獎，除開方沂這種逆天的，她能有個金馬影后提名足以在各種通稿中立于不敗之地了。

    “那么，獲得第48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的演員是……”

    一系列電影切片在屏幕上來回播，現場放出了音效良好的鼓點，仿佛人的心臟跳動聲，她先前握著拳頭的手正緊緊抓住方沂胳膊，眼睛快速的眨動。

    沒有奇跡。

    64歲的葉德閑上臺，眾望所歸。

    方沂安慰她：“沒關系的。我要是女的，我今年也爭不過別人的，但你年輕是吧，人家也羨慕你?！?/br>
    她表現出很坦然的樣子，持續鼓掌一直到攝像頭不再瞄準她，才低著頭吸了吸鼻子，“你得幫我報仇雪恨！”

    方沂做苦臉狀：“說不定馬上輪到我被人擊敗了?！?/br>
    “你不會的。在我心目中，方沂從來不會別人擊敗?！?/br>
    “劉一菲，你這是唯心主義呀?！?/br>
    第446章 小滿貫】

    頒發最佳男主演獎項的是舒其和上一屆影帝阮驚天。這倆互相說了個段子，調整了現場氛圍之后，開始串詞。

    方沂以前也做過頒獎嘉賓，所以知道嘉賓們的臺詞實際上提前是編劇寫好的。

    只見阮驚天瞄了一眼臺本：“舒其姐，有沒有你特別喜歡的男演員啊……我想讓你在以下四位里面選擇，他們分別是葛尤《讓子彈飛》、華仔《桃姐》、方沂《情書》……以及東影節影帝王乾元《鋼的琴》。我們現在還沒有看答案，但我想知道你最希望誰能夠加冕影帝?！?/br>
    舒其不太想惹麻煩，聽到這話后把每個人都夸了一遍，總結說：“他們正好是代表了兩岸三地不同年齡段最出彩的那一批男星，我覺得沒有辦法選擇先后，也沒有辦法比較?！?/br>
    阮驚天打斷她：“誒？！這現在就是要比較，選出最合適的那一個……所以舒其姐，你就選一個吧，我后面也選一個，看看有沒有可能猜中嗎，也可能我們都猜不中?！?/br>
    “那我選方沂?！?/br>
    鏡頭于是立刻給到方沂，只見他雙手合十，做出感謝的手勢。

    阮驚天問：“為什么??？”

    舒其笑道：“好看啊~你說誰不喜歡好看的?！?/br>
    “華仔難道不好看嗎？”

    “我更喜歡弟弟呢?！?/br>
    “那我要選擇葛尤老師，因為《讓子彈飛》雖然沒有引進到寶島，但是在寶島也很出名，我足足看了好幾遍……好好，現在來看看到底是誰猜中了，還是都沒有猜中?！?/br>
    舒其捂住自己胸口，在那作小女人狀，小碎步跳動：“我不敢看不敢看，我怕我喜歡的沒有能獲獎……”

    阮驚天沒辦法，只能自己打開，那張寫好答案的紙被夾在小信封里面，他取出來一翻，當即咧嘴一笑，把那張紙遞給了舒其，自己后退了一步遠。

    這動作就很明顯了。

    舒其還沒有來得及打開，方沂周圍的人已經開始恭喜他了，另外三個候選人控制住表情，準備表演出一種比獲獎了還要高興的大度感。

    ——舒其果然大喊：

    “方沂?。?！”

    方沂一路小跑著上臺，和舒其擁抱了一下，金馬獎組委會給他的配詞是這樣：

    “方沂，第一次入圍金馬獎，但他已經是中流砥柱的電影人，作品有口皆碑；《情書》里面他飾演浪子回頭的青年律師，他的表演細膩又不失力度，特別是騎單車邁向過去的畫面，瑰麗而富有想象力，注定將成為影視經典?！?/br>
    方沂狀態很放松，他心中早就寫好了腹稿，才剛剛念出來：“大概是公元前兩千年的時候……”

    話被底下相當瘋狂的觀眾呼聲打斷了。

    方沂只能無奈一笑，停了兩三秒，等這段呼聲過去。

    接著念：“大概是公元前兩千年的時候，古埃及夏勃梯人像銘文上有這樣一句話，用來描繪我們人類對于復雜系統的學習和實踐……”他字正腔圓，抑揚頓挫的念道，“如果來生有勞作，那你須替我受其勞。一旦我有所召喚，你須即刻回應。在此勞作之時需謹言慎行。耕我之田，將水和沙運往東西四方。一旦我有所召喚，你須即刻回應?！?/br>
    底下一時無聲，電影人們在琢磨方沂引用這勞什子古埃及銘文的含義。

    方沂解釋說：“我預感到更新的創作手法將會誕生，于是相應的生產力工具和理論也會得到大幅度更新……現在可能理論先走在了前面，也可能稍微落后一點，這都沒關系，重要的是要意識到革新的必然性。人類文明的發展就是憑借著生產力工具的進步，我們驅使那些無聲的機械高效率工作，日夜不歇……《情書》作為中小成本片子拍攝了不少過去認為是大成本制作才有的鏡頭，它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而且新技術沒有影響到演員的表達，這個獎就是對我的最好獎賞……”

    他舉起金馬影帝的獎杯，點了點頭道：“所以我會繼續堅持走這條路，可能會有曲折的時候，但一定比什么也不做來的好?！?/br>
    底下禮貌性的鼓掌，他這話其實聽得懂的不多。

    不是電影人們文化水平太低理解不了，而是他們腦海里沒有建立起基本概念。

    比如大哥成和方沂合作的時候，以為base所謂的負責特效就是拍好了成片扔過去做cg……卻沒想到，方沂對片場制度規章也有要求，對道具制作也有要求……通通要人配合，讓習慣了直接搏命的成家班叫苦不迭。

    改變實在是比搏命還難呀。

    ——在走下來的過程中，落選影帝的華仔特地站起來遠遠的給方沂打招呼，方沂覺得挺奇怪，但沒有太放在心上。

    劉天仙注意到了，說：“華仔真是心寬，輸了也能這么大度！”

    方沂：“說不定是對我發言有感呢？華仔只是贊同我……他不是在搞什么港片復興嗎？他選擇了扶持文藝片，而我另走了一條路?！?/br>
    劉天仙嗑起了cp：“你們是惺惺相惜啊?！被仡^看方沂，“還真是奇怪，說什么‘復興’之類的詞，要是別人用我肯定好臉紅，但是在你身上吧，竟然也不會覺得哪里違和?！?/br>
    郭凡插嘴：“這就是人的名，樹的影，啊呀呀這光輝的前途就在方導身上……那是當然不違和的?！?/br>
    壓軸戲登場。最佳導演的頒發由評委會主席張艾佳親自出場，她用玩笑話講了些有深意的東西：

    “現在行業發展很快，多了很多新朋友……姜紋導演的《讓子彈飛》、寶島的《賽德克巴萊》都是大制作大投資，原先的體系沒辦法提供這種資金量了，所以引入了很多圈外投資人進來，他們都為我們的電影事業提供了發展，打了一針救命藥?！?/br>
    接著說：“華仔就不一樣啊，他更傳統一點……《桃姐》這部片子里面華仔是零片酬出演，又贊助了電影。雖然《桃姐》的票房可能不會有很高的收獲，但這肯定是一部好片子?，F在華仔最終沒有拿到影帝，我很抱歉，我想他心里不一定怨我，而是會覺得值得?！?/br>
    ——這個張艾佳似乎是在說閑話的過程中，把獲獎熱門的幾個電影都拿出來評價了。她給的都是夸贊的語氣，其實細聽下夸贊的力度并不一樣。

    果然張艾佳說到了方沂，語氣又變了：

    “之前在后臺遇到了華仔，我們都憂心行業的未來，他和我說，寶島電影圈經歷了一個艱難掙扎的時候，現在仍然處于很困難的階段，但是寶島影人沒有放棄，用各種方式找出路……現在港地電影也是這樣，他希望年輕人們不要對未來失去信心，要團結起來，為我們這個行業的延續而努力，一定有轉好的那一天……”

    “我于是想到了很年輕的一個大陸影人，他和大陸電影市場一樣，恰恰相反，正進入到高速增長的階段，體現出一種和我們截然不同的處理方式。我現在隔著十多米和他是第一次見面，但已經對他神交很久，不僅僅是我，也包括評委團里面的其他人……方導演是能夠提供商業性的電影人，又有他自己的哲理性思考，你會感到這是個有想法的年輕人，才華四溢，作為所謂的前輩我其實很羨慕他，嫉妒他，我不過是白大他很多歲……”

    張艾佳這人和俞非虹有點相似，就是語氣平靜的講一些讓全場震驚的話，她自己毫不受影響，不在乎別人什么感覺。

    她現在這些話就很有傾向性，使得嗖狐直播廳里面的嘉賓都興奮起來了。

    夏宇夸張的“嚯~”，叫了一聲，哈哈大笑。

    “怎么了？”陸陽問他。

    夏宇拍大腿：“搞不好要七中三？這就是七中三！張艾佳導演的意思是，她她……”夏宇激動得臉漲紅，結巴起來了，“她就是要給方沂發獎了……你懂不懂，她出來講這些話，花了十來分鐘不停講，就是在提前解釋，她為什么要選擇方沂！”

    導演都是人精，陸陽聽了幾句話就知道張艾佳意思了。但這不是直播嗎？

    說的太板上釘釘可不好啊。咱可得表現出一種競爭激烈的態勢。

    而且張艾佳頂著壓力給方沂最佳導演？我的天，她這也太敢發了，和去年的金馬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

    他問富大龍：“富老師你覺得有可能嗎？”

    富大龍直言：“就現在這些話來說，我聽出來就是那個意思。不知道后面會不會來個但是……”

    “沒有但是！沒有但是??！”

    夏宇笑道?！拔覄傔M這個演播廳，坐下來的時候怎么分析的？觀眾朋友們，我現在再給你們講一道。那就是方沂他雖然票房高人氣高，但他特別罕見，他很受到學院派的歡迎……原因我這里不細講，我想說一下這個電影《賽德克巴萊》，我現在不知道它能不能拿到最佳影片了，因為張艾佳幾乎沒怎么提它，而且明顯最佳導演要給方沂……大新聞啊，真是敢發，可能咱這兒不會講什么，寶島那邊批評她是肯定的?！?/br>
    陸陽說：“未必，還有其他辦法的！”

    “怎么說？”

    “最佳電影繼續給《賽德克巴萊》，它必須得嘛……但是最佳導演可以給方導是不是？我們現在不討論電影的藝術價值這些，就對我們這個行業的發展而言，需要更多的《情書》而不是《賽德克巴萊》，尤其是我們這種能大量拍主旋律電影的地方更是這樣，到時候學人家的話，可能會浪費掉天量的資源”

    雖然顧及到了節目效果，要營造出一種有懸念的狀態，但直播間嘉賓們對話間還是表露了對《賽德克巴萊》的不看好。

    《賽》確實不差，只是遇見了《情書》。幾乎可以肯定，如果是方沂來執導《賽》這種史詩片，他絕不可能靠人海戰術。舊時代導演們那種拍片方式其實和封建土皇帝差不多，對劇組基層沒有什么掌控力，組織度下不去，不得不依托于各種工頭用個人威信來調動，就好像是分封裂土一樣。

    無非是把一個大作坊拆分成許多個小作坊。

    屏幕里張艾佳表露了類似的觀點，她沒有這么直白，而是相當委婉的說“如果寶島或者港地的年輕人再想要拍電影，來問我意見，我會建議他們先研究方沂。我不知道方導那些話是不是對的，就目前來看比我要接近于‘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