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東這人是多個學校的碩士、博士，本身也在做中文系教授，是最標準的知識分子。

    他眼看著眾人都呆住了，好一會兒，像二甲進士看到了狀元卷一樣，呆呆說：

    “方沂長得真好看啊?！?/br>
    另倆等到這答案，笑得前仰后合：“你這不廢話嗎，方導還能不好看？不好看的能賣那么多票房嗎，能有那么多人接機嗎？”

    徐子東并不惱，正色道，“他真的有仙氣，就是那種東亞文化中，儒生最想長的那個樣子——我以前不知道中國人的形象應該用誰來代表。為什么呢，比方說李小龍、大哥成他們，都成為中國的符號中國的名片了，可我還是覺得，他們不夠像一個我心中的名片——一手拿書卷，一手拿寶劍，腹有詩書又斬妖除魔?！?/br>
    “現在方沂就是了。方導演啊，”他對方沂說，“你要是穿越到了古代，應該也能青史留名吧，說不定能討個宰相來當一當……”

    這舔的方沂都受不住了，不斷地擺手。竇文韜和梁文導也傻了，“徐子東你一般不夸人，一副知識分子的清高樣，結果你夸起人來我都替你害臊?！?/br>
    他們一邊說，一邊忍不住拿方沂和自己的小伙伴做對比，又從小伙伴的表情中仿佛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自己。

    高昂的歡笑聲，不由得漸漸沉默了。

    徐子東繼續說，“那什么……陳可欣導演說過帥分兩種，一種是單單女人認可的，我們男人不認可，那種人大多長得雌性化……另一種是男人也不得不佩服的，我今天就見到了這樣的人?！?/br>
    他簡直滔滔不絕。

    竇文韜揮手試圖控場，“打住打住。還是讓我們來說說方導演的電影。人家是來宣傳的。既然我們這次是在港地錄制的，我也就說港地吧?！?/br>
    竇文韜翻著白眼，有點結巴的把他了解到的訊息闡述出來：“《情書》是港地有史以來票房最高的華語片。7200萬！今天多少了，估計又多了一百萬。你可能不知道這什么概念，因為對十億的你來說沒什么了不起?！?/br>
    “我直白的說了，這里的人認為，不可能有內地電影拿到港地市場的票房冠軍，這是一；內地現代片拿到港地的票房冠軍，那更不可能，這是二?！?/br>
    “方導的《情書》擊敗了大哥成、擊敗了周星星、擊敗了《無間道》等等……黃金一代的所有港星。講的是什么呢？中國最北方的大城市，方導啊……”他對著方沂說，“你被港地的粉絲嚇住了嗎？我告訴你，就因為你拿的是全亞洲的票房，所以你不知道這7200萬對港人有多震撼！”

    “直白一點講，如果說之前港地電影人和大陸電影人到底誰才是老大，要來爭一下的話，現在就沒有任何懸念了。任何人也不會再提起——因為你，你就是答案，你還這么年輕……我也是大陸出來的，后面轉到港地來做電視節目，現在我就很風光啊，我做媒體這個行業，覺得腰板都直了一些?！?/br>
    徐子東和梁文導傻眼了，徐子東說，“竇文韜啊，對嘉賓吹牛逼還是你最能吹啊，我吹的是時間上的廣度，你吹的是地域上的深度是吧——觀眾朋友們，我發誓我們的節目不是一個諂媚節目，也沒有事先對過臺本，就是因為這樣，今天才導致所有人清一色的夸他?！?/br>
    還剩下梁文導。他笑嘻嘻說，“今天我們節目的基調是這樣嗎？那我也恭敬不如從命?！?/br>
    梁文導喜歡研究哲學，自認為思想深度較高，干過一些不合常人三觀的事。他把話題放在了方沂的電影上。

    “大陸很習慣搞各種協會啊，抱團……這是我能說的嗎？我管他呢?！?/br>
    他繼續說，“我聽說陳愷戈導演給你提名了新一屆的導演協會會員，他之前還夸過你電影的技法，說你有他年輕時候的樣子……陳愷戈導演是我最欣賞的大陸導演，我覺得他比張一謀這種的要更高，你會做陳愷戈第二嗎？”

    方沂搖頭，“不會，我不做誰的第二?！?/br>
    他漸漸明白這節目的玩法了。還真就幾個人在那吹牛逼，吹遠了就拉回來。

    “張一謀第二呢？”

    “不做誰的第二?！?/br>
    “你電影有很多蒙太奇的技法，眾所周知，蒙太奇是最基本也最困難的，因為那需要真正的靈性?！肚闀肺矣∠笞钌羁痰氖悄愀遗谋狈街毓て髽I的衰落，這真的很夠膽。你電影有兩條線索，一條是男女主的愛情，那是一個好結局；一條是背后的時代變遷，你沒有給出來，我感覺是一個壞的啊，因為尹川再次回家的時候，廠里面根本沒有人，老尹可能也要接到京城來了嗎，那些人在京城打工去了——大規模的轉制反而導致人逃離自己的家鄉?！?/br>
    他問，“怎么會想到這么玩兒的?！?/br>
    方沂首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否定他的見解，“暗線并沒有你想的那么深刻，過度解讀了?！?/br>
    梁文導還想和他爭辯，方沂揮了揮手，給他攔住了?！澳闾岬搅思挤?，我們就只說技法。你又提到了國師和陳愷戈導演，那就拿他倆舉例?！?/br>
    方沂：“他們有什么神來之筆的蒙太奇鏡頭呢？國師的《活著》里面，有個男的和主角告別，他消失在鏡頭畫面中，這時候張導給了一段火車汽笛聲音，嗚嗚的響，車輪哐當哐當在鐵軌上壓，聲音越來越響——你怎么理解啊，他不說后面什么結局，但是你知道那是催命笛，而且不由得聯想，那個人要去尋死了?！?/br>
    又說，“陳愷戈導演確實用蒙太奇用得更多。程蝶衣一開始被母親送去學戲，他多長了一個手指頭，師傅不愿意收他——于是母親把他手指頭砍掉了。此刻他同時在身體上和心理上被‘閹割’掉了，他大叫了一聲，心底里憎惡自己做妓女的母親，想要完成一個完美的女人的形象?！?/br>
    方沂說，“這些用法，看電影的小白就會看不懂，覺得奇怪，但我們做電影的一下子就知道導演的精心安排，知道他們難怪可以得大獎?！?/br>
    梁文導，“那你可以得大獎嗎？《情書》的票房那么高，我覺得技法也不差，不給你大獎，我覺得這個行業不公平。你要是港地人或者寶島人，你已經被吹成世界第一青年導演了?！?/br>
    “而現在被提名到導演協會，我聽說還有反對的，真是不可思議，一幫蛀蟲?！?/br>
    方沂暗道一聲真敢說啊。他自己卻不能承認這一點。

    國產片的池子并不大，他一下子劃去太多，內地和港地的都相當難堪，非央戲的沾不到方沂的光，對他天然抱有敵意。

    于是只能忽悠過去。

    采訪結束時，竇文韜提議，“為了我們節目的收視率，請方導演模仿一下《情書》的經典摘眼鏡片段行嗎？就靠這一段回本了。梁文導，你說我們前兩個不體面，結果你最后舔得最兇，開始為方導的前途著想了，忿忿不平。你把眼鏡借給方導吧?！?/br>
    那是一個黑框眼鏡。

    方沂挑了挑眉毛，掛在自己鼻子上。攝影師配合的把鏡頭拉進，對準他。

    方沂緩緩的摘下眼鏡，抿嘴眨了眨眼睛。

    正在觀察的仨主持楞了一下，好一會兒，竇文韜如夢初醒，“那我們的節目就到此為止了，今天我們知道方沂導演本人和他的故事是相輔相成的，任何一個也不能缺少……目前電影仍然在港地持續上映中。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以及其他大中華區的朋友們，請去支持這個年輕人吧?！?/br>
    “徐子東說，他可以代表中國人的形象，我覺得他可以代表東亞人的形象——反正都是儒家文化圈嘛?！?/br>
    “那么，就到此為止吧。期待方導演下一次再來，你一定會聽到我們更加rou麻的吹捧——如果《鏗鏘三人行》還沒有做破產的話。再見！”

    第313章 大哥成】

    電視上說了再見，線下卻還沒有到告別的時候。這三人請方沂在電視臺附近吃茶點，借此跟他真正認識一下。

    竇文韜直言說，“《鏗鏘三人行》不是每一期都有趣，我們之所以這個節目做的久，做成了中國第一久，就是因為我們認識的人多……每每到了收視率不佳，要被砍掉的時候，哈哈……比方說我，或者他倆，會找自己的人脈，找大腕兒??！上節目臨時拯救一下。我們做訪談節目的就是這樣?！?/br>
    方沂順著他的話：“你們都是我的人脈?！?/br>
    這仨互相對視大笑，“方導說反了，你是我們的人脈，而且是最大的幾個?！?/br>
    等第一道乳鴿湯上來的時候，眾人喝著湯，一邊打開話匣子扯淡。

    方沂電話響了，他看了一下，掛掉。

    “方導有事？”

    “沒事?！?/br>
    另幾個不以為然，說，“我們不要喝酒，早點讓方導演回去?！?/br>
    梁文導對方沂之前回避掉“電影暗線”的訪談還不滿意，現在又問了一次，“方導，我知道你當時沒好說下去——直白的說，我們這個節目尺度雖然大，但也不好講這些事情，我知道很敏感。你能不能私下里告訴我，我認為‘老尹’代表的人物結局是壞的，我理解正確嗎？”

    方沂想了想，并不贊同梁文導，“電影拍出來了你也有你的理解，和我無關。從我自己的想法來看，這些工人們像是候鳥，哪里更溫暖就飛去哪里，也許不能籠統的說是壞還是好，這是規律，人力違背不了?！?/br>
    梁文導卻說，“那我就認為是壞結局。候鳥為什么要南飛？因為太陽消失不照那里了，變得又冷又黑，我說的對不對？”

    徐子東和竇文韜連忙給他使眼色，將話題就此終結?！傲何膶?，你想的這些東西啊，千萬不要上節目提起了，就當你是一個純粹的觀眾，現在知道了答案?！?/br>
    梁文導感慨，“是的，我現在確實滿足了。朝聞道，夕死可矣?！?/br>
    他這番相當文青和寒酸的話，讓大家都忍不住發笑。這時候，方沂又看了一下手機，抬頭說，“我大概八九點鐘有事情，可能會提前離開，抱歉?！?/br>
    竇文韜擺手：“方導演什么時候離開，我們的局什么時候散?！?/br>
    ——港地寸土寸金，店鋪盤下來了大多會精心裝扮。這間兩層樓的餐廳位于鳳凰衛視旁的大廈里面，店家特意做了鏤空的仿古窗戶，從那可以看到外面的夜景。港地形形色色的招牌很有趣，產生了別樣的美。

    到了八點鐘的時候，大家都有意的結束話題，慢慢等方沂離開。

    竇文韜耐不住了，問他：“方導，有人來接你嗎？你是直接趕下一場，還是先回去？”

    “有人接?！?/br>
    “好，那我們繼續聊，聊什么……整點娛樂圈的八卦啊，下一次和別人做采訪，我們肚子里也有貨可以拿去講?！?/br>
    又過了半小時。樓下開來了三輛車，打頭的是豐田埃爾法，車牌號9999；中間的是勞斯萊斯幻影，這個車牌就有趣了，個位數字，9。港地自59年后不再發放4位數字車牌，因此這個號碼在94年拍賣時價值1300萬港元。

    剩下的是凱美瑞，普通車。

    勞斯萊斯的大燈噴薄出炫目的光輝，一剎那似乎比懸空中的路燈還要發亮，在略顯狹窄的街道中格格不入。

    游人們被吸引到，隔了幾米遠呈扇形圍在車旁，掏出自己的手機拍攝。

    梁、徐、竇三人在港地廝混已久，他們當然認識這大名鼎鼎的車隊：

    “英黃的楊收成！好家伙，把自己的愛車都拿出來了，這是要邀請大人物啊。在哪里？咱去看看……??！難道是？”

    方沂起來理了理衣服，也不想要炫耀，語氣沒有一絲一毫的激動，“是?！?/br>
    這三人楞了下，忽然胸中生出一股豪邁氣，竇文韜說，“什么是談資啊，這就是談資。我搶在楊收成前面和方導演一起吃飯了，這就是人脈?！?/br>
    徐子東摸自己的眉毛，“真是君子啊?！?/br>
    梁文導用夸張的語氣來調侃，“方大導演先前接到電話了，沒有立刻拋我們而去。反而陪我們扯了這么久的淡，讓我這輩子竟然還有機會請在楊大老板的前面，這都得感謝方導演?！?/br>
    在方沂和他們揮手作別時，他們原本打算散場各自回家，結果實在太高興，臨時點了一瓶叫人錢包空空的酒，拿來一人一杯滿上了，對方沂一飲而盡，齊聲稱謝。

    “方導演，歡迎下次來我們節目，我保證找新花樣來夸你。就為了報答你這……不拋棄之恩?！?/br>
    “對！哈哈，不拋棄我們的恩情！”

    戴著白手套的專職司機幫方沂打開門，里面是楊收成和大哥成。座位中間定制的酒柜里面塞滿了，其中任何一瓶都比梁、徐、竇三人咬牙點的貴。

    方沂知道楊收成為什么邀請自己。

    楊收成這人用姜紋的話說，“是有一點情cao的資本家，沒那么膚淺?！狈揭实摹肚闀菲狈看蟊?，年末上映的《讓子彈飛》自然也會有很好的成績。凡是讓楊收成賺了錢的，他都會有所表示，籠絡對方。

    比如之前基仔加盟英黃。楊收成為了捧起基仔英黃一哥的格調，調來自己的私人飛機給基仔用。飛機降落在賭城時，又安排了大批記者接機和采訪，連紅毯都鋪好了?；凶匀粚ψ约哼@個老板服服帖帖。

    不過，大哥成是怎么回事呢？

    方沂坐下來后點頭。

    楊收成滿意的看著他的樣子，對大哥成說，“jackie（昵稱），你看方沂怎么樣，好英俊，現在人氣也是一等的，全亞洲都能拿票房?！?/br>
    大哥成搓了搓手，“長得真好看，”他給自己弄出一副苦臉，“我做夢都想有這個樣子?！?/br>
    “年輕的時候，我被人帶著去拜訪古龍，想找他討一個角色，古龍說我長得沒星相，就是長得丑嘛……不適合在圈子里演戲，把我轟出去了……狄龍那種才長得帥?！?/br>
    他說，“可是到今天，我見到比狄龍還要好看得多的年輕人，我自己的成就也超過狄龍了，算命的說我命硬，我確實怎么折騰都沒死掉……可見人的命運是沒辦法估量的?！?/br>
    方沂和楊收成聞言，都講了幾句好話給大哥成。大哥成為人直爽，出了名的喜歡賣弄。

    他們圍繞著過去的崢嶸歲月，聊的很盡興，不時又讓方沂說一些大陸圈內前二三十年的趣事，大家有意相識，又是楊收成親自做東，于是迅速熟絡起來。

    大哥成之前和方沂有過交會。二王曾經在《大地震》的慶功宴上同時邀請了方沂和大哥成。

    車到港地尖沙咀，停在一間裝潢不錯的爐端燒餐廳，名字叫busy suzie。

    楊收成介紹說，“本來該讓你去最豪華最高檔的地方，不過，這個爐端燒是我兒子開的，我覺得更顯親熱，說不定還能讓大明星宣傳一下我孩子的店——原諒我做父親的私心?！?/br>
    大哥成已經是急不可耐，“方沂，有沒有興趣演我的電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