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把范圍拉大，放到族群上，愛可以有來生。它未必發生在小玉與和尚身上，可以發生在其他人上。

    片子沒有明確講出這一點，可能很多觀眾以為這是純粹悲情的電影，但姜紋能有更多思考在劇情之外。

    從一開始，小玉的朋友之所以一周才找她一次，就已經說明了。

    因為小玉對男人不感冒，而她朋友卻早早的結婚了，有家庭要照顧。

    在小玉和朋友的聊天過程中，鏡頭特意給了朋友遞來的結婚照特寫，那上面正是身穿不同民族服飾的結婚照。也就是說，這樣的悲劇已經不再發生。上一世的，也隨著上一世而去。

    姜紋看到的是院線版本，到這里片子已經結束。攝像頭對著懸起的朝陽一懟，越拉越近，直到畫面全白，開始出字幕。

    如果是俞非虹的導演剪輯版本，最后還會有一段意識流的戲份。即小玉騎著馬在草原上飛奔，她發現了和尚，便停下來把和尚拉上馬，兩人一齊消失在畫面中，到了天涯海角去。

    這種意識流鏡頭比較對業界人士的味兒，因為知道你在表達什么意思，同時也是演員飆戲的場所。

    有人會問：

    和尚都已經死了，怎么又遇見了騎馬的小玉？

    實際上這倆是各自族群的化身了，是一個意象化的表達，兩族群現在可以各自通婚，自由自在的戀愛了。因為電影里，一開始是和尚掠走了前世小玉，所以在結尾反過來拍。

    《投名狀》最后一幕，金城武有一段幾分鐘的凌遲戲，當時花了大價錢做肌rou特效裝，然而導演狠下心剪得一點不剩。

    不是因為不該拍，也不是金城武演得好，純粹是因為破壞了故事節奏。

    來電影院的觀眾審美水平差異較大，前面提到的杜鵑花、精心設計的臺詞對話等等，他們未必都注意到了，而只是純粹的感受到了一個不知道為何，但似乎走向悲劇的愛情故事。

    什么族群啊，時代的變遷啊，片尾的希望啊，通通都沒發覺。

    你給他一個意識流結尾，他們會覺得，“??？”電影bug了嗎？

    東京影節的評委主席代表作《通天塔》也是如此，講的是人與人之間無法互相理解，上帝試圖打造前往天堂的通天塔，然而，上帝卻又讓人們講不同的語言，生活在不同的種族。

    即便個人在努力，然而現實卻猶如天塹。

    這老外在結尾也給了個希望的結局，而且給的比俞非虹直白得多。

    就是女主脫光了衣服，在物理上和心理上都坦誠相待——東亞文化不能這么搞，必須含蓄著來。

    影院的大燈打開，好多人已經是淚流滿面。情侶們看了虐片更珍惜了彼此，眼下相擁著求安慰。

    姜紋抖了抖腿，整個背因為意料之外挺直了很長時間而酸痛，但他還是堅持站起來面對著方沂。

    因為他看到的不僅僅是一點點愛情，還有更深要表達的意思在，這片子當然還遠遠稱不上折服他，但配得上他拍手。

    作為一部七夕愛情片子，能有除了愛情外的立意，難能可貴。

    前排的條件反射的跟著拍，像是鏈條反應一樣，掌聲隨即傳遍整個影廳，這個過程說起來慢，實際上只花了不到十秒鐘。

    在這種掌聲下，眾主創也不得不提前上臺，俞非虹相當緊張，有人給她送來了一束鮮花，主持人讓俞非虹發表感言，結果俞非虹哽咽了幾下，讓方沂來說。

    方沂接過話筒：“我希望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不要等待來生?！?/br>
    很討彩頭的一番話，底下的掌聲更烈。

    “還有，好電影要用實在來支持的，如果有條件的話，可以給身邊的朋友去分享……”

    底下很多人答他的話，隱隱約約能聽出來肯定的意思，方沂點點頭，看俞非虹狀態好些了，把話筒還給她。

    俞拿來便道：“十年前……”

    她分享起自己冗長的十年拍戲路，先前媒體都不愿意聽，現在有不少人在記著了。

    在俞非虹說話的過程中，所有主演都拿到了鮮花，不知道是各自真有粉絲，還是影院的安排。

    最后是眾人合拍環節，星美影城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更新自己的電影墻，上面有不少電影劇組合照，有的人出道即巔峰，很快沉淪了下去；也有的現在如雷貫耳，方沂他們把自己照片掛上去考驗。

    “方沂？”

    劉天仙整個腦袋埋進花中聞，然后抬起頭只說一個字，“香！”

    方沂被逗笑了，覺得她開始莫名低齡化。

    劉天仙見到方沂的笑，不知道哪根筋兒出了問題，忽然單膝跪地，把花獻給方沂，方沂嚇了一跳，下意識接過來了。

    然后反應比較快的焦恩駿等人都把花拿來給方沂，直到他再也抱不下。

    一場風波就此而消。

    這天晚上，除了星美，還得去另一家影院宣傳——路演大概是這樣，北上廣深是必去的，而且在一座城市內不止去一處。

    在新世紀頭幾年，說四大城貢獻了一半票房并不夸張。

    如果片子賣的格外好，或者在某些地區相當有吸引力，比如港片之于粵省，劇組還要在當地另選幾個經濟發達的城市宣傳。

    影院給劇組留有另一條道，免得被粉絲堵得出不了門，這條道相對冷清，只有影院的工作人員。

    劉天仙跟在方沂后面，扯住他衣角，讓方沂回過頭了，她指著自己眼睛。

    “怎么了？”

    “你看啊?！?/br>
    “光不夠啊，看不清楚?！?/br>
    方沂直到上商務車才看清楚，劉天仙在他關門前，興沖沖愣是擠進去了，進去了又發現全是方沂團隊的人，她和方沂在一塊兒比較自在，現在見到陌生人，又不好意思了。

    于是不說話，還是指自己眼睛。

    方沂做口型：“哭了嗎?！?/br>
    劉搗蒜一樣的快速點頭。

    在點頭間，她的眼淚被甩出來，非常不爭氣的用指腹去剮蹭。

    “電影有這么傷心嗎？你不是知道劇情？”

    劉天仙又搖頭，一指禪戳了他一下，“你呀，因為你?！?/br>
    第192章 巔峰之始】

    劉天仙還想說什么話，但她很害怕被人聽去了害自己，生生憋住了。

    方沂小聲說：“別擔心，團隊里的人雖然不是我的親媽，但不會去亂說的?！?/br>
    劉天仙立刻把話傾倒出來，“方沂，你在變化，你發現沒有？”

    “變化了什么？”

    “你好像開竅了，我還以為得……還好我是不太在意的，因為我沒那么矯情，我是不一般女子?！?/br>
    方沂摸下巴，想起先前在網上看到的劉總攻心理分析，他道：“也許其實是你開竅了呢？你確實是不一般啊?！?/br>
    劉同學不愿意承認，“你胡說?！?/br>
    她似乎也被這個問題驚住了，轉而岔開話題，“這片子要是撲街了……唉，我是真的好喜歡好喜歡的，可是對面畢竟是國際章，是國際章啊……”

    她碎碎念起來，“我覺得國際章根本演不了小甜心，更別說小妞電影了，但觀眾捧場，我也沒轍，觀眾不在乎?！?/br>
    又重復一遍，“那畢竟是國際章?！?/br>
    說起來，劉天仙似乎在合照的時候，墊腳數什么，方沂不在意這些媒體，但劉天仙嘴上不在意，實際還是在意的。

    她畢竟從小被娛記折磨過一番，多少有點ptsd。

    方沂問她，“片子放完了，記者是多了還是少了?！?/br>
    劉一副你終于注意到了現在不是我在動搖軍心的模樣，“少了?！?/br>
    “明天會更多的?！?/br>
    看她實在很緊張，方沂繼續解釋道，“這些記者片子都沒看完，肯定不會跑回來，要等口碑發酵了才知道，所以我說明天記者才會更多?！?/br>
    劉天仙相當惆悵：“那畢竟是國際章啊?！?/br>
    “哈！”

    “嘿！”

    方沂忽然突兀的對著空氣刺拳起來，并伴隨有輔助發力的爆破聲，他模仿人惟妙惟肖，臉上的表情兇狠，讓劉天仙一看就笑出聲，又難為情：

    “我沒有怕國際章！你不要學我！”

    “這專利姓劉嗎？”

    “你，你……”

    她憤怒地撲過來，眼睛對上方沂，那種要吃了他表情不能堅持得久，很快變溫柔，“不管是好還是壞，這都是第一部我和你的電影了，又是在生日后上映，我永遠也忘不掉?！?/br>
    “是?！?/br>
    但又憤怒了，“多說一個字會怎么樣啊?！?/br>
    “是啊?！?/br>
    “你，你……”

    京城的第二場路演，《愛有來生》劇組這邊也沒有比第一場來太多記者，不僅僅劉天仙失望了，其他人也開始失望起來。

    記者是一幫信息掮客，對情形的掌控比一般人更敏感。

    眾多明星回憶起自己“紅”的那一瞬間，往往都要談到記者的態度變化。因此，他們爆紅的時候會厭惡甚至毆打娛記，但沒有娛記來圍著了，心里又會本能的惶恐。

    按照這種邏輯，《愛有來生》確實情形不太對勁，回到酒店，當天來不及細想，早晨醒過來了，就意興闌珊起來。

    劇組飛往魔都宣傳，云端上空。

    昨晚上唯一睡好覺的方沂找經紀人確認：“零點場票房是八點半出來？”

    “對，現在正和中影那邊對數據，差別不大后會發給我們。中影也在關注我們的片子，八月是國產淡季，敢上映的大陸片子不多?！?/br>
    方沂：“不是被逼無奈，誰愿意虎口拔牙?！?/br>
    劉真真露出苦笑。

    現在就是八點半，到魔都得九點往后，一下飛機眾人的手機就會接收到短信，如果記者反應快，還會在虹橋機場攔住他們。能想到這一層的，估計無比的期望記者能來。

    是生是死，很快要見分曉。

    尤其是，地上的人可能已經知道了消息，已經為他們做好了審判。

    在這種難熬的沉默中，其實眾人也睡不著覺，當飛機開始下落過云層時，俞非虹掀開眼罩：“不管怎么樣，《愛有來生》這片子已經圓了我的夢，坦白講，能拍成這個樣子，我真的好滿意……晚上回去酒店，我大哭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