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床被霸占,席望江只能拎著椅子坐在窗前,百無聊賴地望著窗外發呆。 他原想著只等樂初醒了,就把人趕走,或者最晚天黑之前,一定要叫他離開??蓻]到傍晚,樂初的體溫越來越高,燒得渾身皮膚泛粉,汗珠一圈一圈地涌上額頭,到最后甚至呼吸都微弱了。 這下不僅沒能把人趕走,還不得不帶去了醫院。 錢是找房東借的,今天買藥和白粥時他的余額就清了零,原主也沒有朋友或家人,通訊錄里能聯系得上的只有房東。 席望江再三保證本月之內還清,房東太太才不情不愿地松口,條件是從下個月開始房租漲三百。 交完醫藥費,席望江rou疼地計算余錢,想起曾經一頓飯花去幾千上萬也滿不在乎的日子,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心頭難免升起一股滄桑, 不過,也的確是上輩子的事了。 推開病房門,席望江忽然快步沖向病床,一把捏住了樂初掙動的手。 “你病了,好好躺著?!?/br> 樂初只是迷迷糊糊地醒了,大概是發現自己身處陌生的地方,不安地想要起身,被席望江握住按回去之后,迷迷瞪瞪地瞧了幾眼,伸手輕輕勾住席望江的衣袖,很快又睡著了。 席望江坐在病床邊,一時忘了收回手。 點滴管里的藥液慢慢下墜,涌入一只蒼白細瘦的手臂。 他呆滯地看著,有種恍然回神的錯覺,仿佛那只透明的輸液管,也連接到了自己的身體里,將爆炸時丟失的靈魂注入,讓他在陌生的世界里,緩緩變得完整。 他想,既然來了,就好好過吧。 再說,他還得找這個小瘋子收債呢。 連帶著額外漲的房租,也都要全算在小瘋子頭上才行。 * * 跑。 要很努力地跑。 跳過種著灌木的花壇,鉆進矮墻根的小洞,躲進擠壓著腐朽落葉的角落,才能放心地喘氣。 可是為什么,前肢變短,身體的毛發也消失了…… 糟糕!被揪住了脖子。 原來自己也能像那個人一樣用兩條腿行走了,好厲害! 他聞起來和那個人好像,他好像成天餓肚子,他不太會找食物呢…… 我來罩著他好了! …… 面館的老板攆過來,樂初靈活地逃跑,四肢卻突然被凍住了一樣。他猛地抽搐了一下,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躺在奇怪的地方。 那個留長頭發的男人,坐在旁邊,垂著頭打瞌睡。 手背有點疼,樂初動了動,想要給自己舔舔。 男人醒來,按住了他的手。 “別動,還有最后一點藥了?!?/br> 樂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自己怎么突然聽懂人類的語言了? 很快他又意識到,自己也是人類了。 他原本是一只小狗的,不知道為什么,他只是睡了一覺,就跑進了別的身體。 腦子里住著兩個生物,輪流管控著這具身體,有時是小狗,有時是一個年輕男人。 樂初這個名字,原本就是年輕男人的。小狗覺得,既然來了別人的身體,那也應該使用別人的名字。 最近,這兩個生物越來越分不清了。 有時候,小狗會忘記自己是小狗,男人也會忘記自己不是小狗。他們開始共享一些記憶。 不過這些都沒有關系,因為小狗發現,年輕男人的生活方式和自己流浪時并沒有差別,雖然一開始用兩條腿走路有點難,但他學得很快,他已經能很熟練地當“樂初”了。 “摸著不燙了?!?/br> 長頭發男人用手背貼了貼樂初的額頭。 很熟悉的味道。 樂初聳聳鼻子,用鼻尖去追逐溫熱干燥的掌心。 “干什么呢,狗似的?!毕咽殖榛貋?,指尖無意識蜷曲起來。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席望江,你以后叫我哥,給我當小弟,因為你欠我錢,哪天還完哪天放你走?!?/br> 手背太涼了,很不舒服,樂初還是想舔,但他沒有動,因為眼前這個人的神態和語氣,令他覺得十分熟悉。 他記得,在很久之前,他還是很小一只小狗的時候,有個人蹲在花壇邊,給他喂了一根雞rou腸,跟他說了一些話,也是這樣的感覺。 那時他沒有聽懂,他只知道,從那以后,只要每天等在固定的地方,就不用再餓肚子。 要是那個時候自己也能聽懂人類的語言就好了,就能像現在這樣記住那個人的名字了。 席望江。 樂初在心里重復了一遍。 “別愣著,叫聲哥聽聽?!?/br> 鼻子被捏了一下,樂初皺皺鼻尖。 “唔……” 樂初輕輕哼一聲,他很努力地搜尋身體里的另一份記憶,學習人是怎么說話,但一開口舌頭就不聽使喚了。 “真是個小啞巴?” “我真是瘋了才會把你撿回去……” 席望江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把先前抽回的那只手重新伸過來,手掌輕輕壓在他頭頂的卷發上,嘆了口氣。 “算了,我在這兒也沒有朋友,以后你就跟著我,等哪天錢還清了……還清了再說吧?!?/br> 樂初沒有辦法回答,甚至聽也只是似懂非懂。 人類的語言對他來說太困難,詞語和句子已經很難懂了,還有那些藏于言語之外的意蘊,他更加不懂得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