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第115節
姜青禾見她半天選不好,就說:“喜歡好幾個是不,娘今兒個都給你買了?!?/br> 蔓蔓搖搖頭,她在趙家姨姨那里時,知道爹娘賺錢是很累的,她不貪心,貪心會變成毛鬼神,她只要一個就好啦。 她最后點了個花紋更類似老虎的,她喜滋滋地接過帶上,嗷嗚一聲撲過去,又摘下面具咧著嘴笑道:“娘,你被小老虎嚇到了不?” “我好怕哦,”姜青禾浮夸地表示。 蔓蔓好高興,小孩子很容易情緒化,她前面不開心時,高興也只是笑笑,有時候無意時會皺眉跺腳,差脾氣也多了些。 可眼下她比會飛的小鳥還要歡快,因為小鳥要自己飛,她只需要指使她爹就行了。 這時的廟會比起年貨集來又要熱鬧不少,而且各處的新鮮瓜果成熟,有白瓤的甜瓜;紅艷艷的山櫻桃、飽滿但是要價奇高的葡萄、圓溜溜一切開全是脆皮的大西瓜、黃皮的酥蜜梨。 蔓蔓簡直像溜進了油缸里的小耗子,坐在樹蔭下,左手一小把櫻桃,右手捧著一個小甜桃,脖子掛著面具,背上拴著一柄長槍,說長其實也不過半米。 她腰間水壺旁還有個鼓鼓囊囊的袋子,里頭全是炒熟的葵花籽,黃色小包里有一串串冒出頭的花朵,那是這里山里人采的野花,叫磯松的,賣的人說是數月不會變色。 蔓蔓還去看了戲,廟會上的戲可比草臺戲要隆重多了,哪怕熱天也人山人海的,臺上唱戲的聲音都沒有臺下大。 “還是俺們灣里的戲好聽,”蔓蔓聽了會兒,鄭重其事評價,她現在說我時,會在我和俺時變換,但很喜歡說俺們,尤其夸灣里的時候更愛用了。 姜青禾跟徐禎還帶著她去拜了雷公,蔓蔓沒跪,她小小聲說:“菩薩婆婆,我沒啥要拜的呀?!?/br> “這是雷公,不是菩薩,我們許愿的時候不說出來,放在心里說才會靈,”姜青禾小聲告訴她。 蔓蔓噢了聲,她一只眼睛閉,一只眼睛睜,雙手拜拜,在心里念,呼嚕爺爺,你保佑我爹娘,嗯,多多賺錢! 灣里說雷是呼嚕爺,蔓蔓就給又加上了個爺,她喜歡兩個字兩個字地喊。 然后她睜著的那只眼睛,瞟見旁邊有人跪下拜了拜,她也學著,撲通一聲跪在蒲團上,身上的東西叮鈴哐啷,她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可把徐禎跟姜青禾唬了一跳,蔓蔓捂著整個頭,她說:“星星跑到我眼睛前邊來了?!?/br> 磕太猛,頭暈了,可把姜青禾給笑得。 出了雷公殿,晌午吃了碗肥腸面,這里的肥腸面又叫豬臟面,雖然沒有羊雜碎有名,可大鍋鹵出來的豬雜很香,沒那么油,湯里頭還擱了蘿卜片,用來煮的是細拉面。 面滾后立馬撈出,湯汁連帶肥腸舀進鍋里,沒過細面,想要辣子和醋得跟攤主說聲,這一碗面哪怕在夏天吃,也不覺得油膩。 最后回去還買了一個西瓜,一袋酥蜜梨等等,酥蜜梨姜青禾拿到了鋪子邊,她請蔓蔓分給師姨,又帶著蔓蔓去各家店鋪里,叫她挨個分給店家。 蔓蔓其實有點不情愿的,但她還是去了,然后她高高興興地跑出來,點心鋪的姨姨給了她一大塊棗糕,胭脂鋪的姨姨給她嘴唇涂了紅,叫她照照鏡子,可把蔓蔓給美的,還有燈籠鋪的爺爺接過了梨,反手找出個兔子花燈送給她。 蔓蔓笑得雙頰鼓鼓,姜青禾牽著她的手走回鋪子的路上,問她,“以后還想來鋪子里不?” “還來!” 小孩就是這樣,一旦得了點甜頭,高興時就會把之前的不愉快給甩開。 蔓蔓也知道了,“下次我找姨姨她們,沒有人我才去?!?/br> 姜青禾笑著表揚她。 等回了春山灣,夜里在四婆家拆了這個大西瓜,一群人你一塊我一塊地分食殆盡,笑著說自己最近腰包鼓鼓。 尤其是宋大花,雖然走村很累,她瘦了不少,人都快成黑炭了,可眼睛很亮,“今年秋俺就能起座青磚房了?!?/br> 她真沒說笑,做東家一天有百來個錢能賺,而且她也學著土長和虎妮那樣,把之前借給姜青禾的錢當做給她開鋪子的,不拿回來,收鋪子里的半成利,她沒好意思要多。 所以她到了秋末閑下來,就能脫離這逼仄的草房。 姜青禾掰了塊西瓜說:“來碰一個,等著吃你的嚷房席?!?/br> 虎妮說:“俺也一樣?!?/br> 蔓蔓立即也跟著道:“俺也一樣!” 其他幾個娃不明所以也跟了句,宋大花挨個敲了敲,“毛??!” 可就屬她笑得最大聲。 吃完了西瓜又說了會兒,姜青禾幾個回到家里,上床睡前,她問蔓蔓,“今天你開心嗎,還想哭不?” 蔓蔓把頭鉆進她懷里,點點頭,又搖搖頭,伸手抱著姜青禾脖子,貼著她臉說:“明天送我去姨姨那吧,我會乖乖的?!?/br> “我不會哭的,爹要干活,娘要賺錢,蔓蔓去姨姨家,和妞妞一起玩?!?/br> 她說得好認真,姜青禾卻想哭。 因為蔓蔓知道,爹娘很愛她呀。 她才不是拖后腿的小孩呢。 第91章 草原的女兒 隔日起早送蔓蔓去趙觀梅那, 姜青禾騰出她的黃色小包,往里裝櫻桃和花檎果,交代道:“這有核,你給趙姨叫她給meimei吃?!?/br> “蔓蔓, 水記得喝, 別去追趙姨家的雞了, 曉得不,”徐禎灌好溫水,不放心叮囑,又拿了大塊汗巾塞進蔓蔓衣裳里,另一塊疊好裝進包里。 他絮絮叨叨, “出汗了要跟姨姨說,給你換塊巾子 , 別光顧著玩, 廁所也要記得上?!?/br> 蔓蔓一點不走心地直點頭, 然后握著昨兒個買的紅纓槍問, “我能帶這個跟meimei玩不?” “別戳著人, 小心著些,”姜青禾沒反駁, 蔓蔓便高興地挺起胸脯, 緊握長槍走在大道上。 路過下田的、打柴、挖土的婆姨叔公見了她這東西, 都停下夸了番, 讓蔓蔓可得意了, 走起路來雄赳赳氣昂昂的。 到了周家門口,她跑進門喊:“meimei, 你瞅姐給你帶了啥好玩的來了?” 趙觀梅忙說這槍真好,讓兩小的玩, 自己捧著幾個繡了囍字的蓋頭出來,先說了這蓋頭,還問道:“蔓蔓沒事了不?瞅她今兒個還挺樂呵的?!?/br> 前頭擱在她家炕上睡午覺,沒睡多久醒來便直流眼淚。 姜青禾接過蓋頭,笑道:“小孩貓一陣,狗一陣的,前頭我倆忙,沒顧得上她,眼下她心里舒坦了,沒啥事的?!?/br> “姐你忙先吧,這我拿走了,記賬上一道給啊?!?/br> 趙觀梅走了幾步出去送她,等她走遠了才回去。 而姜青禾去開了鋪子,整理賬冊,她還是用不慣算盤,得在紙上算,其實這一整個月,刨除雜七雜八的費用外,她凈賺了五兩將近六兩。 不過等晌午付了買糧食的錢后,估摸也剩不了太多。 送走最后一位來試紅蓋頭的姑娘,整條街被熱日籠罩,少有幾個人往來。 她瞅了門外立著的竿子,影子越來越短,今天師姨也沒來,她干脆先關門歇業,揣了幾兩銀子從后門出去。 后門的對街是米面糧油店鋪,她帶好草帽,走到這條街最邊上的小鋪子,這間鋪子窄小又逼仄,屋里只有張長桌,有個中年胖女人倒在躺椅上睡覺。 她抬手敲了敲牌子,胖嬸睜開眼,伸手打了個哈欠,她兩手扒著長桌站起來,猶帶困意地說:“麩子運來了,今年底下各村麥子長勢極好,算你走運,這樣跌價了,一袋五六十斤也只要十五個錢?!?/br> “那感情好,先給我來上七十三袋,”姜青禾很豪氣地說,這價格實在是比其他糧店里的要便宜五個錢。 能找到胖姐還是姚三給牽的頭,她才曉得這處不起眼的鋪子,整條街的糧食買賣都不如她手中盤的大,上至有車隊往西南運糧食來賣,下至到各個村落去收糧。 可她就喜歡窩在早前沒發家時的小鋪子里。 “成啊,勻你個七十幾袋,還有昨兒個有車隊從西南那回來了,”胖嬸彈了彈剛吹水煙掉下來的煙屑,往外走接著說,“他們運了不少苞谷面回來,還有豆餅,有興致跟著來瞅一眼?!?/br> “西南那種苞谷的多,苞谷面得比這里要便宜些吧,”姜青禾忙問,她對苞谷面當然有興趣。 胖嬸斜睨了她一眼,收起煙桿子進袋里,低著頭拉繩子說:“粗苞谷面,給牲畜吃便宜,一袋五斗俺只收三十個錢,細苞谷面就得要五十個錢,苞谷粒更便宜,二十個錢,這玩意里頭就是摻了壞籽的?!?/br> “倒是今年麥面便宜些,二茬面五斗四十個錢,你瞅瞅,買哪些劃算,俺這不賒不欠的。另給你運到平西草場那,腳費五十個錢?!?/br> 這運糧行當的行情,姜青禾還是知道的,她說:“粗苞谷面來十袋,苞谷粒三十袋,麥面要四十袋,等我先瞧了糧咋樣,晌午后能安排車給運過去不?” 胖嬸挑了挑眉,“甭說晌午后,眼下就有車侯著給你運過去,大妹子,你放寬心,俺在這糧道買賣上走,一斤準摳得住,二是這糧,不會好的摻霉的,叫你吃虧。你到時候盡管敞了袋口去瞅,姐跟你做長久買賣的?!?/br> 姜青禾也笑,“我還不曉得姐你嘛,實誠人?!?/br> 其實她壓根摸不清胖姐的底細。 等到了倉房里,麻袋一個個擺滿了地面,沒疊著怕高溫天糧食壞掉。 她從幾個敞口的糧袋里抓了幾把麩子,放在指腹捻了捻,粗了些,倒算不上啥問題。倒是苞谷粒,這玩意便宜是便宜,可里頭爛掉的籽也多。 姜青禾指著這袋苞谷粒說:“姐,壞籽實在是多了些,我也不要你給我減幾個錢,至少再搭我半袋沒壞籽的?!?/br> 胖姐照舊和和氣氣的,先是走過來抓起那袋裝了苞谷粒的袋子震了震,手伸到下面攪動,抓了把,那一小把爛籽就有十來顆。 她瞪邊上收糧的一眼,又爽朗笑道:“這收糧的半點心思不在,沒事,這姐再白送你一袋?!?/br> 其余的驗糧過程中倒是沒出岔子,連糧數都是姜青禾自己逐一清點過的,她數了三兩七交到胖姐手上。 胖姐抬眼瞅她,“多給五十做啥?” “姐,這是給你的,我想找你打聽個事,”姜青禾沖她笑,“你曉得這里有好點的牛羊把式不?” 前兩日她跟毛姨確認了下學釘板的日子,沒去平西草原,但碰上了巴圖爾,他苦笑著說這幾日這幾日大伙那加起來死了好幾頭羊,白天好好的,夜里睡一覺起來就不動了。只好剝了皮,將羊rou給處理掉。 她心里記掛著這事,灣里的羊把式已經瞧過了,只能轉而到鎮上詢問詢問,剛巧今天收糧,一道給問了。 胖姐沒拒絕,收下這筆錢,笑了聲,“你倒是會問人,俺曉得有個地方,里頭養牛羊的把式多得很,只看你有沒有膽敢去了?!?/br> “哪兒?” “就衙門那一條街上,東邊是皮作局,西邊則是牲畜行,那里除了馬行外,便是牛羊行了,那里的人走南闖北去各處草場,在牛羊上頭,沒比他們更把式的了,”胖姐抖了抖這堆錢串子,把它隨手拋給旁邊的漢子,笑著問,“敢去不?” “咋不敢去,等姐你這里車裝好,稍等我會兒,”姜青禾說得坦然,她不像這里的人那樣懼怕衙門或者是衙門底下的附屬機構。 胖姐看她來真的,倒是高看了她一眼,“真去啊,這離著還遠些,俺叫小劉送你一趟,早去早回?!?/br> 主要也是想知道她真去沒去。 姜青禾沒拒絕,有車坐誰要大熱天走路去,她坐著小劉拉的牛車,熱得兩頰要燒起來時,才到了牲畜行的大門口。 守門的漢子瞅她,問了句,“來繳羊毛的?” 也不怪他有此一問,牲畜行除了管馬匹和牛羊以外,還要往下征收羊毛以及其他牲畜的毛,比如羊毛一年一頭得要交三兩多,公駱駝的駝毛是八兩,公牦牛要交一斤的毛等等。 牲畜行對于羊的管控很寬松,但是對牛、馬極其嚴格,牛病死或摔死等等,都要上報,專人去查看,屬實不治罪,如果故意殺害則判坐監牢三年,私自宰殺的處罰更重,一頭判坐監牢四年,三頭以上為六年。 往前真有不少人被牲畜行拉了關大牢里,所以即使鎮上的人都對此避之不及,除非真的有很多牛羊,到了必要繳納牛羊毛的時候,才會上門來。 姜青禾則面對守門人的問話,她否認并說道:“我想進去打聽點事情,能去嗎?” “去唄,”那漢子露出一口大牙,“多新鮮阿,有人上俺們牲畜行來問話。眼下大伙正上工呢,你進去擾了他們盤算東西,你去那檐下等著,俺給你叫副使過來,問牛羊還是馬駱駝的?” “牛羊的,麻煩小哥你了?!?/br> “沒得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