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第85節
拿出一粒,踮著腳高抬手要往姜青禾嘴邊塞,她神情很認真,“娘,給你吃,吃了就不苦了?!?/br> 姜青禾接過,蔓蔓又仰頭瞧她,眼巴巴地問,“我能吃嗎?” “我吃完就去喝水,”蔓蔓做了動作,她模仿拿起杯子喝口水,鼓起臉頰再嘩啦啦往外吐水。 “吃吧,大饞丫頭,只能吃一顆,”姜青禾盯著她拿了一顆后塞回去,才往里走,邊走邊說,“老徐阿,一起過來拿點柴火去點塔兒?!?/br> “請叫我小徐,”徐禎從灶房里走出來,拿著柴筐說。 “下回叫你木木,成嗎,”姜青禾立即用氣聲回答。 徐禎連忙捂住她的嘴,轉頭看后面的蔓蔓,他小聲說:“老徐啥徐都成?!?/br> 可別叫那小祖宗聽見。 蔓蔓還真沒聽見,她含著糖跳著過來問,“要去點啥?我也要去?!?/br> “不會忘了帶你去的,走,先去撿柴?!?/br> 拿了柴后,又碰上虎妮和小草,還在宋大花那等了她一會兒。一伙人走在去往清水河邊的路上,家家升起炊煙,倦鳥歸巢。 姜青禾只挑了一筐干木柴,宋大花是拿了不少曬干的樹干,只有虎妮,她扛了一根大腿粗的木頭。 一出場把大伙都驚住了。 宋大花難得有失語的時候,以她的口舌想來不應該,可她搜腸刮肚都找不到合適的詞。 “四婆沒罵你?”姜青禾瞅著那老沉的木頭,實在難以理解。 虎妮往上抬了抬那根木頭,她還沒開口,小草就說:“奶要打娘,娘扛著木頭就溜了,奶沒打上?!?/br> 蔓蔓偷笑。 “俺娘哪天見了俺手不癢的,這木頭多好啊,”虎妮吹噓。 姜青禾問,“啥好?” 不就是塊硬雜木。 “耐燒??!” 宋大花嗤笑,“燒得起來才怪嘞?!?/br> “滾犢子,劈幾半還燒不起來?!?/br> 幾個拌著嘴,等走到清水河邊,一堆碎石子上搭了不少火架子,都是用柴堆起來的。 五月四日點塔兒這并沒有啥講究,就是點了驅蟲,大伙圍在一起熱鬧熱鬧,帶啥柴來都無所謂。 可見了虎妮那一根木頭,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走過來大笑,“這好,給立在中間,堆個大高塔?!?/br> 虎妮將木頭放手給了他們,頭往宋大花那瞟去,嘚瑟得不行。 幾個小娃都去看他們疊高塔,等柴一點點堆上去,比蔓蔓人還高時,她哇了聲。 當然她哇早了,等夜幕降臨的時候,天黑黢黢,人頭攢動,有人喊點火。 火石子跟火鐮呲嚓作響,瞬間火燎起了枯草,唰的四周燃起一片火光。 小娃又蹦又跳,遠遠圍著火繞圈,有幾個高個子的孩子塞了草人在火里,還半燃的時候拿出來,高舉著跑在河岸邊。 叫那幽深的河水也泛起黃色的微光。 蔓蔓半點不覺得熱,她跟小草還有二妞子牽著手,繞著一個個點起的高塔跑?;⒆痈型抟坏?,他們還要抓癩呱子扔進火里玩。 一群大人才不跟小娃一樣,只囑咐了不要離火太近,自己找了河灘邊坐下來。然后掏出帶保存得當的芋頭、紅薯、土豆,塞進火堆里。到時候扒拉出來,扒開一個烤到熟透的紅薯還是洋芋,吹河風吃一口,美哉。 甚至還有人帶了口大鍋,大家一起幫忙壘了石頭,塞了柴火燒一鍋雜燴湯,啥都往里頭擱,山野菜、洋芋、粉條子必定少不了。 等咕嘟嘟冒起泡后,還招呼道:“燒好了,都來吃???” 人一到那傻了眼,“用啥吃?” 也沒有碗沒筷子。 “諾,”邊上人就笑嘻嘻遞過來一張蘆葦葉,再指指河邊的柳樹,“你去掰兩段柳枝做筷子,這不碗筷都齊全了?!?/br> 叫人真是哭笑不得,可饞這一口的,都老實去折了柳枝,撈起粉條子放在蘆葦葉上,胡嚕胡嚕吃得也很起勁。 姜青禾沒去吃,她跟徐禎兩人沿著河邊走了圈,回來后大伙已經唱起了花兒。 也沒誰起頭,各唱各的。 “荷包里包上些菘布香,五端陽,酩醯里淹上些雄黃?!?/br> 另一道低沉的嗓音唱,“五月五的花繩繩,十五我纏你到如今?!?/br> “五月端午打楊柳,把憐兒如比雄黃酒?!?/br> 這會兒唱的都挺對味,剛好明日端午,可也不曉得是誰帶歪了,唱的那叫個鬼哭狼嚎。 跳著鬧著,還抽火把子揮了段,可叫大伙笑得喘不上來氣。 蔓蔓也徹底玩瘋了,跟她們一起撿了樹杈子,伸進火堆里等它點起來,然后轉著圈揮。 一直揮一直笑,坐在河灘上,一口氣喝了一大水壺水,滿頭是汗還要再玩。 要回去時姜青禾一摸她衣裳,背都浸透了。 洗了澡換了衣裳,蔓蔓爬上床呼呼大睡,夢里她找廁所,找了半天沒找到,然后憋不住啦。 半夜姜青禾被驚醒,她披散著頭發,“這小崽子,就不該讓她玩火?!?/br> 徐禎輕輕地說:“小孩子尿個床多正常,別吵醒了蔓蔓?!?/br> 小娃也是要臉面的,她要是知道自己尿床,那肯定老半天提不起勁來??偛缓们浦扌?,就拿沒辦法控制的事情取笑她。 雖然兩人是第一次當父母,可他們在做父母前,已經當過小孩了。 蔓蔓尿了床呼呼大睡,她爹娘認命收拾殘局, 給她換衣服褲子,底下的墊子也換了條。 姜青禾忍不住捏捏她的臉,暗想都給你寫進日記里。 大半夜生生給折騰醒了,睡也睡不著,徐禎索性去打了水洗墊子,只洗那一圈,洗干凈晾出去。 然后徐禎趕著馬騾子,姜青禾帶上筐,兩人趁著天邊露了點微光。跑到北海子那的蘆葦蕩割蘆葦,端午總要吃一頓粽子的 。 這里也有粽子,沒有糯米,用的都是軟黃米。 兩人細細挑了葉子沒有蟲蛀的蘆葦,寬葉和窄葉都摘了不少張。 “你摘吧,我摸點野鴨蛋,”姜青禾手癢,這時候的野鴨蛋并不多,她也只摸到了兩三個。 轉了一圈實在沒找到,折了一把柳條,就抱著蘆葦葉回去了。 她和徐禎都很會包粽子,姜青禾喜歡吃甜粽,但她只喜歡吃紅豆餡的,蜜棗和其他的都接受不了。 徐禎口味很雜,他不挑,甜的也吃,咸口放咸蛋黃和臘rou的也能接受。 不過他只包了黃米粽,里面啥也不放的那種,到時候蒸熟直接撕下蘆葦葉,露出里頭黃澄澄軟糯的粽子,將紅糖熬成紅糖漿,蘸一蘸吃。 蒸了好幾籠,用完了最后一點軟黃米,現在抖抖米袋子,真的是啥也不剩了。 粽子得煮不少時候,灶臺留著火,兩人還睡了個回籠覺,等天徹底亮起來,粽子也能吃了。 蔓蔓兩種粽子都喜歡吃,怕她不消化,各切了一半給她,她蘸著紅糖漿美滋滋地吃了一大口。 然后由她捧著粽子一會兒去宋大花家,又跑回家去苗阿婆那里,最后又去了四婆家。 累得她喘氣,鬧著要喝糖水。 喝了糖水對著桌上疊出小山包的烙花饃饃發呆,她爬上凳子手杵在桌子上說:“好多饃饃,不一樣的?!?/br> 烙花饃饃是灣里端午時令美食,她們會將面團揉成圓餅狀,再從家里找東西壓個印在上面,諸如水壺的蓋子、筷子印、酒盅壓幾個印壓成梅花型的等等。 苗阿婆烙的花饃饃最好,用筷子壓了喜字,烙得干干脆脆,又白生生的,里頭不知道擱了胡麻油還是苦豆子,味道特別好。 吃了粽子又嘗了花饃饃,要開始在家里的門窗插柳枝,全都插了個遍,又將艾蒿放在窗頭晾曬,說是能驅五毒。 姜青禾給蔓蔓戴了好幾條花繩,她自己選的,又在腰間掛了個香囊,里頭全裝的干艾蒿。 蔓蔓一聞,她說:“想要花花,不要臭臭?!?/br> “過了今天再放花?!?/br> 晌午后,土長扛著一大麻袋沉甸甸的東西過來了,她喊:“騰個地來,喊虎妮她們都過來,端午給你們也發錢?!?/br> 姜青禾去叫人,騰了個地,沒在樓下數,而是上了二樓。 雖然二樓現在沒住人,可那大陽臺姜青禾琢磨著不能閑置,讓徐禎做了張大桌子和靠背椅放在上面先,晚些時候可以做幾張躺椅,到時候夏天夜里躺在上面看會兒星星。 此時這張桌子派上了大用場,土長將麻袋擱在桌子上,拉著麻袋往外倒,嘩啦啦的錢幣撞擊聲,直把人都給瞧傻了。 滿滿一桌的麻錢阿! 宋大花咽了咽口水,緊緊閉上眼,“不成,俺可管不住自己?!?/br> “你拿唄,禾阿,你報個賬,自己數自己的錢數,”土長扔了本賬冊在上頭。 姜青禾拿過賬本咳了聲,在宋大花緊緊不放的注視下,虎妮湊過來,苗阿婆摸著錢的時候。 不緊不慢地開口,“大花,編繩…” “賣啥關子阿,你可說快點成不,祖宗哎!” 宋大花急得快要跳腳了。 姜青禾大笑,“你急啥,這賬給你算好了,賣出去的是三百六十七個錢,這么多天的工錢是一百五,五百一十七個錢?!?/br> “啊啊,虎妮,”宋大花昏了頭,她又急急剎住車,“禾阿,你快掐俺一下?!?/br> 姜青禾伸手掐了她一把,宋大花吃痛,嘶了聲,“天爺哎,看來是真的?!?/br> “難不成還有假的,俺的呢,俺多少,”虎妮翹首以盼。 “你加上四婆的,”姜青禾瞧了眼賬本,“一共是七百六十九個錢,真不少了?!?/br> 虎妮阿了一聲,她快要跳起來了。 苗阿婆也笑瞇瞇看著她們,她沒有參與編繩。但她管染色,分到的利加起來足有一兩多,姜青禾只報了個零頭,那一兩碎銀子晚點再給。 至于姜青禾自己,她編織賺的不算大頭,也就正正好好五百個錢,可她有工錢、加上教別人給的一筆錢、去鎮上賣貨的腳費,加上土長之前應承過的,只要賣出了就給她一成的利。 雖然染坊的賬面現在是虧損的,但頭一次買賣,這一成利土長當然要先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