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華道：“大姐，這個問題都不是很大，他們都不在了，對你的影響有限，而且你mama后來是靠著漿洗衣服支持你上學的，真要算起來，也是無產階級?！?/br>
    艾雁華聽出了她的話音，“難道除了這個，我還有什么更麻煩的社會關系嗎？”

    “顧尚齊?！?/br>
    艾雁華愣了一下，“我們十六七年前就分開了，這么多年都沒有來往?！?/br>
    許小華望著她，提醒道：“大姐，你沒有結婚，顧叔叔家是大資本，還逃往了海外，有心人要是追究起來，可能還會說你通`敵?！?/br>
    艾雁華緊緊咬著唇，“難道我單身都不可以嗎？”

    小華忙道：“大姐，也可能是我杞人憂天，把事情想復雜了?！?/br>
    艾雁華往椅背上靠了一下，有些頹喪地道：“沒有，你考慮的很對，是我不敢面對?！?/br>
    小華又問道：“大姐，你床底下的那個箱子，處理了嗎？”

    艾雁華輕輕轉頭，朝她看了一眼，“非處理不可嗎？”

    小華看出她的不舍，還是狠心道：“大姐，這個東西不能留，沒有這個東西，要是他們扯顧同志，你還可以爭辯幾句，如果他們找到了這個東西，那就是一點爭辯的機會都沒有了?！?/br>
    艾雁華想問，東西在她的床底下，旁人又怎么會找到呢？但是這個問題還沒問出口，她就想起來，別說東西了，就是你這個人在家里，他們也可以把你推到大街上去。

    可是她還是舍不得，“小華，我就這一點念想，東西放在那里，我才可以告訴自己，過往不是一場夢，是真的有一個人這樣真誠地愛過我?！?/br>
    小華想了想道：“大姐，你要是信得過我，這個箱子給我帶走吧！等以后風平浪靜了，我再還你?！?/br>
    艾雁華有些好奇地問道：“你能放在哪里？”

    “大姐，你不要問我，你知道我有地方藏就行?！?/br>
    艾雁華想了想，把床底下的鐵箱子拿給了小華，輕聲道：“一會走的時候帶走?！?/br>
    小華問道：“大姐，你還要不要再看一看？”

    艾雁華搖頭，“不看了，看了很多遍了，現在閉著眼睛也能一一回想起來，小華……要是……要是實在不行，就把它們銷毀吧，不要給你帶來麻煩?！睎|西雖然重要，但是小華的熱心腸是高過這份東西的價值的。

    “好，大姐，你放心，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不會動這個腦筋?！?/br>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br>
    小華走的時候，艾雁華一直送到了巷子口，想著再叮囑兩句，又怕給小華增添心里負擔。

    小華看出了她的不舍，但是這個箱子還是要帶走，有太多人知道艾大姐的過往了，知道她的弱點在哪里，這個箱子留在艾大姐家，等于留了一把插向艾大姐的刀子。

    “大姐，我會好好保管的?！?/br>
    艾大姐笑笑，一直等小華走遠了，還不舍得回去。

    這個鐵箱子，雖然在床底下落灰多年，但是她一直知道它在那里，就像知道顧尚齊的愛在那里，乍給小華帶走，她心里還有些失落落的。

    隱隱約約覺得，像是過往又被翻了一頁篇章一樣。

    小華到家后，第一時間把鐵箱子放好，等安置妥當了，才想起來昨天蕎蕎寄來的信還沒看，忙拆開，以為是說陳小琦的事兒，不成想，蕎蕎提到了章厲生和鄭楠。

    “小華，先前陳小琦帶著小兵們要來砸家的事，許伯伯應該已經和你提了，當時是章曉彤來通知我的，事后為了感謝她，我買了一斤rou送過去。我聽曉彤說，她哥已經不和她們一塊兒住了，和她嫂子在別處另租了房子……”

    小華看得頭皮都有些發麻，這個時間節點，鄭楠真是膽大。

    又有些奇怪，明明先前萬姐還說，鄭楠爸媽不同意她和章厲生處對象，要把她調離罐頭廠，鄭楠自己要去讀研究生。

    有這么多選擇在眼前，鄭楠終究還是為章厲生停了腳步？

    晚飯的時候，小華把這事和mama、奶奶說了一下，沈鳳儀道：“這姑娘確實欠考慮，現在外頭運動鬧得這么厲害，一點火星掉下來，怕是都得去掉半條命?！?/br>
    秦羽也道：“我有次聽慶元提過，鄭楠的爸爸是在法院工作的，她這樣一意孤行，怕是也對她爸爸的聲譽有些影響?！?/br>
    三人嘆了兩句，也知道這事主要還是看鄭楠，旁人插不上嘴。

    沈鳳儀問起孫女入職手續的事，小華回道：“挺好的，奶奶，我以前在食品廠培訓過一個月，也不算陌生?！?/br>
    沈鳳儀笑道：“那就好，你剛過去，嘴巴甜點，手頭也勤快些?！?/br>
    “好！”

    九月初一，許小華正式入職春市食品廠，張松山帶著她去工藝科報道，科長劉明暉四十左右，人看著很和氣，和小華道：“先前你在我們食品廠培訓的時候，我就聽錢工和華工提起你，當時說是京市食品廠的，我心里還惋惜著，想著人家怕是不會放棄京市的工作來我們這，沒想到最后還真來了?！?/br>
    許小華笑道：“科長，我當時不知道還可以留下來，不然一早就申請了?！?/br>
    劉明暉道：“現在也不晚，我們這就地理位置沒有京市好，我們春市食品廠本身規?？墒潜裙揞^廠大很多的，小許，有什么問題，可以和同事們好好交流，當然，也可以來問我，不用客氣?！?/br>
    “謝謝科長?！?/br>
    劉科長又給她介紹了科室的同事，他在的時候，大家都言笑晏晏的，很是客氣周到。

    劉科長一走，辦公室里的氣氛瞬時就冷了下來，有位年約五十的男同志還陰陽怪氣了一句：“現在條件真是松多了，初中畢業生也可以來這當技術員，我們那時候至少也得?？飘厴I呢！”

    說完，朝許小華看了一眼，“小許同志，我就是有感而發，你別往心里去哈，我這人對事不對人，沒有對你不滿的意思?！?/br>
    許小華點點頭，“您客氣了?！?/br>
    那人又道：“你還年輕，全日制的學校讀不了，還可以讀夜校嘛，學歷還得提升提升，不然這教外人知道，會看低我們工藝科的?！?/br>
    這話已然說得很難聽，小華面上微微發紅，仍舊忍了下來，“謝謝您的建議?！?/br>
    旁邊一個女同志看不過眼了，喊了一聲：“周工，你再說，人家小姑娘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小許能來我們單位，是領導們同意了的，她又在輕工業部組織的制糖工業班里學習了一年，這可比?？茖W校還對口，你不要小瞧了人家?！?/br>
    周增有呵呵笑了兩聲，“是我腦子僵化了，唯學歷論了，我承認錯誤?！庇殖∪A道：“小許同志，我向你道歉，你別往心里去?！?/br>
    許小華搖頭，語氣平靜地道：“不會，您不過是就事論事，我想這該是食品廠推崇的做事風格，謝謝周工不吝賜教?！?/br>
    周增有臉上立時訕訕了起來，含糊道：“好說好說?！?/br>
    中午吃飯的時候，許小華向幫她解圍的范澤雅道謝，范澤雅笑道：“不客氣，他們男同志說話總是不顧別人感受，咱們該說還得說，別平白受他們的氣?！庇謫柕溃骸澳阍趺礇]去糖廠？”

    見小華有些詫異地看向她，范澤雅微微笑道：“先前農墾大會的時候，我也去了，我看糖廠的艾雁華同志帶著你?！?/br>
    小華笑道：“艾大姐說我在食品廠能多學點東西?！?/br>
    范澤雅微微挑眉，“這話可不像艾同志說的，她這人最是護短，怕是華厚元他們把你搶過來的吧？”

    也不待小華回道，又自顧自地道：“肯定是這么回事，那看來，華工也很看好你??？”說著，拍拍小華的手道：“你今天這頓氣怕是替華工受得了，他休病假后，他的活都劃到周工那邊去了，周工最近火氣大著?！?/br>
    小華笑笑，沒有說話。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斗爭，華工先前還說，來食品廠比糖廠好些，她現在看，估計是半斤八兩。她要想在食品廠站穩腳跟，還得做些成績出來，堵住旁人的嘴。

    第148章

    范澤雅又問道：“小華, 劉科長說沒？你到哪個車間去？”

    “果汁車間?！?/br>
    范澤雅點點頭，朝身后看了一下，隨即和小華道：“董大姐現在不在, 估計一早去車間了，她是果汁車間主任，一會她過來了, 你和她說下?！?/br>
    “好, 謝謝范姐?！?/br>
    范澤雅笑笑, “不客氣，你也不要緊張, 大家都是從新人過來的?！庇謫栐S小華道：“我記得你以前來過我們這邊培訓對不對？剛才劉科長說你以前是京市罐頭廠的？那怎么會來春市??？”

    小華回道：“我對象被派到這邊來建設分廠, 我考慮了下，也就留在這邊了?！?/br>
    范澤雅問了徐慶元的工作單位，得知在利縣那邊，“那還有點距離, 但是比春市和京市之間, 還是要近上好些了?！?/br>
    許小華正應著，就聽她又道：“那你也認識鐘玲吧？她也是那年來培訓的，當時她和黎工的事就鬧得很不好看，你們應該聽過？”

    “是和我一年來的，但是別的，我就不清楚了?！彼齽倎? 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她覺得還是少摻和些比較好。

    范澤雅點頭, “你這種小姑娘, 對這些事肯定是不敏銳。等以后有空了，我再和你說?！?/br>
    “好, 謝謝范姐?！?/br>
    范澤雅忽然站起來朝門口招手，“董姐，你快過來，這是分到你們車間的小許同志?！?/br>
    董秋寧高高瘦瘦的，穿著一身灰色襯衫，黑色的褲子，腳上是一雙黑布鞋，看起來很是樸素，上前來和小華握手道：“歡迎你，許同志，馬上國慶了，我們車間正是忙的時候，你來剛好給我救急了?！?/br>
    說著，幾乎迫不及待地就要帶小華去熟悉果汁車間的生產線。

    路上問小華道：“果汁的生產工藝流程，許同志你熟悉嗎？”

    “熟悉的，依次是清洗與分級、破碎、壓榨、澄清、過濾、脫氣……”

    董秋寧又問了脫氣的方法和注意事項，見她都一一答了出來，明顯有些松了口氣的樣子，笑道：“流程確然很熟了，以前是有接觸過嗎？”

    許小華回道：“是，先前在京市罐頭廠的時候，負責研制過柑罐頭，連帶著做了柑醬、柑油和柑汁?！?/br>
    董秋寧笑道：“那你這次負責我們這的橘子汁生產線，沒問題吧？”

    許小華有些驚訝，“董姐，我一個人負責嗎？”她知道這種節慶日前趕工，是最容易出錯的。

    董秋寧點頭，“一會你到了車間就知道了，我們最近真是連軸轉，你不用擔心，有不懂的來問我就好，咳咳……我一直在車間里?！?/br>
    許小華聽她咳嗽，問了句：“董姐，你身體不舒服嗎？”

    “就是嗓子有點想咳，問題不大，”又笑道：“我們食品廠工藝科正是缺人的時候，你好好努力，如果不出差錯的話，兩三年就可以升車間副主任了?！?/br>
    等到了車間，董秋寧又和小華說了一些注意事項，就去看自己管理的生產線了。

    小華只得自己熟悉情況，找了車間日志和輪班班長了解情況，等再出車間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她回辦公室拿東西，范澤雅見到她，笑問道：“小華，你怎么還沒走，我以為你早走了呢！是不是董姐給你太大壓力了？董姐就是這樣，一心撲在工作上，我們都說我們食品廠也出了一個像糖廠一樣的鐵娘子?！?/br>
    小華笑問道：“糖廠的鐵娘子是艾大姐？”

    范澤雅笑道：“是，你還不知道嗎？”

    小華搖頭，她確實不知道，她只知道大家都很敬重艾大姐，想不到艾大姐在春市食品界有這樣高的聲譽。

    范澤雅又試探著問道：“哎，小華，那你知不知道艾同志為什么不結婚??？她今年過了35了吧？”

    小華笑道：“不是沒找到合適的對象嗎？”

    范澤雅忙道：“不是，你難道沒聽說過嗎？艾同志以前可處了一個很好的對象?！?/br>
    小華只推說不知道，兩個人聊了幾句，就各自下班回家了。

    晚上，小華把自己管理汽水產線的事兒，簡單地和家人說了兩句。

    沈鳳儀皺眉道：“你這上班第一天，就讓你一個人負責生產線，這里頭，會不會有什么問題??？”

    秦羽也道：“都說忙中最容易出錯，小華，你要不要去和領導反應一下？”

    小華道：“那應該不至于，董姐帶我去看了車間，確實忙的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彼龑Χ飳幍牡谝挥∠蠛芎?，覺得該不會給她設套，又和mama道：“還好我只負責一條生產線，又是橘子汁，我以前和鄭楠研制過柑汁，有一點經驗?！?/br>
    沈鳳儀和秦羽見小華這樣篤定，也就放下了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