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蒙古小孩真的有騎馬上學的??？”

    “你蒙古的？”謝寒梅反問。

    “我深圳的！”

    謝寒梅給他一個眼神，讓他自行體會，“那你的食譜上福建人嗎？”

    “有糖人……哈哈哈哈?！苯谛Φ脴凡豢芍?，“我發現出玩兒真的好有意思啊，光這些當地特色就能讓人笑一整天。你看，老板娘你都直接叫老板的，我們那邊必須用老板娘、老板這兩種稱呼來區分性別?！?/br>
    “開門做生意，都是老板啊?！敝x寒梅開始挑碗里的折耳根，“我們這里女人地位很高的，不用區分這么細?！?/br>
    “啊呀呀，我當然知道啊?，F在廣東那邊女性地位也很高啊，不對，是全國女性地位都很高好不好?！?/br>
    “那我還聽說廣東人必須生夠三個孩子，不然就是不孝?！?/br>
    “有些人家的確信多子多福，但不全是啊~這謠言的離譜程度和山東女人不許上桌，不然就是一耳光一樣離譜。我的jiejie啊，都2023年了，大清早亡了~”

    姜磊把“jiejie”二字特意用天津話念出來，逗得謝寒梅嗆住，辣椒直沖氣管，咳個不停。

    老板娘聽到他們議論，剛才忙得很，現在才抽空來說一聲，“吃不慣折耳根，我給你們換一碗啊?！?/br>
    “不用不用，怪我們沒早說清楚，挑出來就行?！苯诤椭x寒梅都不是磨嘰的人，吃完早飯，又要了一杯熱豆漿捧著。當地的早餐店，豆漿都是現磨的，不是那種豆漿粉沖泡的，很有小時候的味道。

    回到民宿，謝寒梅繼續享受發呆、曬太陽的日子，下午，姜磊把精修好的照片發給她。和攝影工作室拍的專業相片一樣，不對，這也是專業的，而且更有意境。

    第8章 當普通人擁有一個億8

    兩個人也算認識了，謝寒梅問道：“你技術這么好，怎么沒當一個專業的攝影師呢？”

    “就是因為喜歡，才不能把這當做職業，不然很快會磨光所有熱愛。這種事情我經驗，之前當飛手，是真的喜歡無人機航拍，可是拍到后面才發現，想要你的審美、甲方的要求、市場的認可三合一可不容易。我心里還是覺得攝影是帶些藝術氣息和個人審美的東西，不想反反復復修改、伺候甲方爸爸，就干脆轉行做的程序設計?，F在攝影單純是我的個人愛好，反而更能激發創作欲望?！?/br>
    “原來，你們也有這種想法啊?！?/br>
    “你們？這詞用的新鮮，你是干什么的，都是職場人，都會有雷同感受吧？”

    “我國企的?！?/br>
    “傳說中的鐵飯碗啊?！?/br>
    “那傳說有沒有說清楚，國企里面人情復雜，派系林立，很容易因為站錯隊被炮灰?！?/br>
    “沒有，只聽說公務員、事業單位、國企這些部門是好地方，旱澇保收?！?/br>
    “那是你沒見過組織部凌晨兩點還亮著燈的辦公室，上半夜從政府大樓外路過，但凡還亮著燈的，都是傳說中的實權部門，升職要靠熬夜、加班和白頭發來換，哪一行都不例外?！?/br>
    說完，兩人又惺惺相惜起來，大家都是社畜啊。

    “程序設計是怎樣的工作，程序員嗎？我以前很少接觸這些，不介意科普一下吧?！?/br>
    “沒啥神秘的，網上一搜，很多行業內幕都有。舉個最簡單的例子，現在很多的無人機表演，就是把無人機編成特定隊形，在夜空中組成圖案、文字，這個過程需要通過程序設計來實現?！?/br>
    “聽著就很高科技的樣子，很多城市都有無人機表演，作為當地特色，肯定很賺錢吧?！?/br>
    “也沒有，我的公司很小，一年營收百萬左右?！?/br>
    告辭！

    謝寒梅在心里抱拳，說好一起當社畜，你卻悄悄當老板，狗還是你狗??！

    姜磊哭笑不得，“你那是什么表情，總覺得你在心里罵我。營收百萬，要刨除房租水電人工這些開公司的成本，純收入大概在三十萬左右。當老板，那是24小時待命，連軸轉的，真正007。深圳的消費水平，三十萬，打個水漂而已?！?/br>
    謝寒梅不這樣覺得，“能年收入三十萬，已經是有錢人?！?/br>
    “這恭維就過了啊，咱們那兒路上掉塊廣告牌砸到十個人，九個是億萬富翁，還有一個是千萬富翁?！苯趯ψ约旱默F狀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別謙虛，至少是中產。你去了內地小地方，一年能收入十萬就是優秀青年。我能冒昧問一下你的創業經歷嗎？”像比自己優秀的人學習，謝寒梅很愿意。

    姜磊聽明白了，謝寒梅就是那個年收入十萬的人，并不吝嗇分享自己的經驗?！澳泻⒆勇?，總是喜歡擺弄玩具，小時候的玩具汽車，長大了就是無人機。大學我就開始學飛無人機，有點兒小名氣，那時候特別單純，一直想做個飛手。出社會之后開了個工作室，以此謀生。去年才發現很疲倦，哦，現在是前年了，然后就轉行做了程序設計?！?/br>
    “話說得這么滄桑，你才二十五，畢業最多三年?！?/br>
    “從大一開始做飛手，做了六年，轉行做程序設計一年，切實算起來，我有七年的工作經驗?！苯谝荒樥J真。

    謝寒梅大笑，“十八歲開始工作，你父母很開明啊?！?/br>
    “我們那邊可能都是這樣吧，父母都很愿意讓孩子早早見識真實的社會是什么樣子的，至少我家是這樣。別人家也有溺愛孩子的，覺得沒必要這么快推著孩子往前，我有兄弟畢業后一直待在家里，或者給家里幫忙，也有單純在家里玩兒的?！?/br>
    謝寒梅了然點頭，“具備一定的家庭條件?！?/br>
    “是啊，所以，人和人的差距，有時候比人和狗都大。大富大貴人家的做法我們學不來，只有早點鍛煉自己?！?/br>
    “你對自己的工作就沒有迷茫嗎？看你厭煩了航拍就轉去做程序，輕松流暢?！?/br>
    “給人看的羽毛肯定光鮮亮麗啊，當時被甲方逼著改二十多遍視頻的時候，也氣得砸鍵盤。當時恨得牙癢癢，后來想開了，我要是想從人家手里掙錢，就要忍受。如果不想繼續空耗熱情，就要及時抽身。至于離開原來熟悉的領域會不會水土不服，能不能得到更好的發展，這些都是有利有弊的事情，端看自己怎么想?！?/br>
    姜磊豎起食指，強調：“只要保證自己能生存，不讓父母親人擔心，其他的，都不重要?！?/br>
    謝寒梅啪啪鼓掌，用調侃的語氣夸他；“厲害，人生導師啊~”

    “小jiejie傷了我擔心，明明在很認真和你交流啊~”姜磊也是戲很多，捂著胸口，像武俠劇里中毒的少俠一樣。

    謝寒梅和姜磊都是一個人出來旅行，接下來的三天，兩人相約去了一些景點，姜磊負責拍照，謝寒梅負責吃飯。都是單人照片，雖然在人生地不熟的大理，兩人也很有分寸感。

    謝寒梅心里壓著事情，沒工夫想那些風花雪月，見姜磊也不越雷池，心里對他好感更甚。事實證明，約束一個人的，除了頭頂的星空，還有內心的道德。

    姜磊的假期很快結束，臨別的時候，姜磊笑著遞了一張自己的名片?！爸凹拥氖俏业纳钐?，這是我的工作號，你要是對無人機感興趣，歡迎聯系我?！?/br>
    謝寒梅失笑：“我能有什么工作聯系你？”

    “你不是正處在對工作的猶豫中嗎？一起結伴旅行這幾天，我覺得你很有親和力，脾氣很好，待人接物真誠又有條理，是很好的做行政的人才。如果你決定放棄無趣的鐵飯碗，離開溫水煮青蛙的環境，歡迎你來深圳找我，至少，我能提供給你一個工作崗位?！?/br>
    謝寒梅哭笑不得，我拿你當朋友，你卻在面試？

    “別鬧，我都二十七了，不可能跑那么遠的，深飄不在我的規劃中?！?/br>
    “話別說這么肯定，總之，這是一個機會。你也不要怕我是個騙子，查一查公司，就知道這不是一個空殼，我也不是詐騙犯?！苯跀[擺手，把行李放到網約車的后備箱。

    謝寒梅有些意興闌珊，還是端住面子，笑著擺手，“這幾天，多謝你拍照，也多謝你開車啦~”

    “不客氣，車是你的，油錢還是你出，我就付出了勞動，蹭了你好幾頓飯，是我該謝你才對?！?/br>
    “哎呀，不用分這么清楚。你請我看展，難道還要我把票錢a給你嗎？”謝寒梅笑的矜持，在面試評價之前，謝寒梅未嘗沒有和這位攝影小哥哥保持聯系，以待后續的想法，不過現在嘛……

    姜磊最后說了再見，坐車離開。

    謝寒梅聳聳肩，回到三色堇，透過大大的落地窗看洱海碧藍的水波。這里的一切都是美的，舒緩的，慢節奏的，偶爾出現的游客，又充滿了故事，讓你在平和的生活中多出一絲好奇的冒險，滿足人們對美好生活的一切向往。

    一切美麗都是有時間限制的，如同灰姑娘的水晶鞋，到了十二點，灰姑娘必須回家。

    假期馬上結束，謝寒梅收拾行李，回到貴陽，沒有直接去單位是上班，她回了家。

    家里還有年味余韻，紅燈籠掛在客廳的柜子角，金橘盆景掛著黃燦燦的果子。

    謝爸爸、謝mama安靜得坐在沙發上，謝mama給謝寒梅塞了一瓶燙得熱熱得花生乳，輕聲安慰：“大妮兒，出什么事兒了，和我們說，別怕?！?/br>
    謝寒梅感受著從掌心傳來的溫度，慢慢講起這大半年來的事情。

    “我本來在遵義的總公司，后來說為了培養儲備干部，把我派到鳳崗去，這是一個機會，下去鍛煉兩年，回來肯定提干。那里有偏遠補貼、山區補貼，我過去，工資反而更高。而且，我畢竟是總公司過去的，怎么也不會被欺負。當時，我是這么想的，就去了。我和你們也商量過，大家都覺得是個好去處?！?/br>
    “可是我不知道，小地方的人情這么復雜，報團嚴重。只是看不上她弟弟，就惹來這么大的麻煩。她非要給我介紹，我拒絕了好幾次都沒用，后頭她就給我穿小鞋。我也想忍著，以為忍一時海闊天空，沒想到退一步她蹬鼻子上臉?！?/br>
    “我也不敢和你們說，咱家就是普通家庭，說了白白讓你們擔心。在那里我也沒交到什么真心地朋友，我想了很久，只能是找辦法抓住她的把柄。我天天準時上班下班，每天他們遲到早退，我都不和他們一起。因為我很怕，就是那種，身邊有個小人，不知道她什么時候跳出來咬你一口，隨時隨地被人監視的恐懼感?！?/br>
    “我每天上班都提著一顆心，我能感覺自己上班時候心臟都是收緊的。我也恨自己沒出息，不懂調試心情，要是和新聞里的人一樣，因為情緒猝死，為這種小人，真得病了不得嘔死！我想反抗，又找不到她的把柄，她一個老員工，根深蒂固的，日子過得真挺煎熬的?！?/br>
    “幸好，老天爺保佑，我運氣不差，終于讓我抓住把柄。我確定了真偽，直接實名舉報了?！敝x寒梅講起這些日子，她的心路歷程，她是如何一步步抽絲剝繭查覺真相，又是如何下定決心實名舉報。

    “這次，調查力度很大，她肯定要進去的。但是，我也不想干這份工作了。爸，媽，我想正式和你們說一聲，我要辭職?！敝x寒梅嘆息，“我知道你們都想我有份穩定工作，可是，我在那里真的不開心，我不想再回去上班了?！?/br>
    “你們放心，我不是沖動，我想清楚了，也有生存能力，你們能允許我辭職嗎？”

    第9章 當普通人擁有一個億9

    “辭！馬上辭！我和你媽也去！”謝爸爸狠狠捶自己的大腿，“和單位請假，陪你去辭職！”

    謝mama早已眼眶濕潤，“傻妮兒，怎么不和家里說。要是早知道，我們早去接你回來了?！?/br>
    謝寒梅也哭：“我怕！都二十七的人了，處理不好職場關系，讓你們cao心，太丟臉了！我也想早點辭職回來，可是不甘心啊。明明我什么都沒有做錯，憑什么要我走？灰溜溜得，喪家犬一樣。我不，我就是要賭一口氣，不拿著把柄，不扳回一局再走，我咽不下這口氣！”

    “傻妮兒，傻妮兒，世上這種人多了，個個都去賭氣，日子過不過了？二十七怎么了，九十七你也是我妮兒，老娘給你撐著腰桿子呢！”

    謝寒梅和謝mama抱頭痛哭，抽噎著說那些記憶深刻的細節：“我每天上班從來不敢遲到，感冒吃了安眠的藥，驚醒了爬起來就要出門，走到街上看不到出租車，才發現看錯時間，半夜三點?？晌也桓疫t到，怕她等著抓我的把柄?！?/br>
    “我查他們把錢挪去銀行炒債券的時候，心驚膽戰的。那天下班了她在辦公室打電話，我蹲著身子收拾東西最后走，她沒看見我，和警匪片里一模一樣。我那幾天看見她心里發抖，噩夢一個接一個，萬一她發現我了，萬一辦公室有監控，萬一有人背后告狀……電影里主角查案的時候都有個受害者，我生怕自己是那個受害者?！?/br>
    “我早就想跑了，可還是不甘心，都已經聽到證據了，總想試一試。我一邊查一邊怕，怕那是他們設的圈套陷阱，又怕自己沒有專業知識，露餡被人害了。我這大半年把市面上能看到的懸疑片、警匪片都找來看了，寫滿了兩本4開的筆記本，我以前只看偶像劇的……”

    謝爸爸聽得虎目含淚，起身去窗臺邊抽煙。

    謝mama眼淚滴落在女兒肩頭，撫摸著她抽動的身體，輕聲安慰：“妮兒，不怕，不怕，媽在呢。你回來了，回來了?！?/br>
    狠狠哭過一場，謝寒梅穩定了情緒，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回來。

    謝爸爸倒了滿是煙屁股的煙灰缸，沉聲道：“老馬，你也請假，明天就去鳳崗，一起去，把孩子帶回來?！?/br>
    “當然要去，我還要去他們單位評評理，好好的孩子被欺負，單位領導同事都是些瞎子嗎？”

    謝爸爸更冷靜，“不說這些，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妮兒的工作穩穩當當的辭了。領導，哼，領導什么不知道，那個什么李素再橫，橫不到領導面前去。下面人受委屈了，領導比誰都明白，他憑啥幫你呢？屁股歪、腦袋歪的人哪里都是。別說這是個一塊進去的貪污犯，就是正常領導，誰又肯為下屬出頭。不然，為什么知遇之恩是恩，為什么見義勇為是義！”

    謝mama語塞，人到中年，什么心酸職場沒有遭遇過呢，他們都是普通人。

    謝寒梅太明白這種憋屈了，她使勁兒把眼淚憋回去，語帶哭腔：“爸，媽，還有個好消息。你看~”

    謝寒梅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上面是銀行的短信余額提示。

    謝爸爸接過來，看——不對，湊近看——還是不對，拿遠了看。然后揉了揉眼睛，把手機遞給謝mama，“老馬，你看看，幾位數？我眼睛花了？”

    謝mama接過手機，瞪得眼睛都酸了，生理性淚水滾出來，茫然抬頭：“才這么一會兒，我眼睛就哭瞎了？”

    “爸，媽，你們想什么??！沒花，沒瞎，都好好的。就是七位數，四百九十一萬！”

    謝爸爸一個踉蹌跌坐在沙發上，不敢置信。

    謝寒梅一手拉著把，一手挽著媽：“你們先深呼吸兩口，大悲大喜對身體不好。唉，怪我，該緩緩說的?！?/br>
    “別！”謝爸爸驚叫起來，“不用緩，有錢還緩什么，說！”

    “我為什么能這么硬氣，直接實名舉報張毅、李素，因為我有后路啊，腰板硬。錢就是底氣！別慌，來路正當，我中彩票了！真的，聽我說，真的來路正當，沒犯法！就是賣身，誰花五百萬買我??；要是出去販毒，呸，那我還不如當場死了，國家給我評個烈士，家里還光彩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