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衛珞看著,恍惚間地面上的那些紋路,變成了天下的命脈,隨身前之人或輕或重的拿捏著。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樣荒誕的念頭,也不知道為何這種念頭,總在看見謝辰時出現。 只是如今衛珞安靜抬頭,謝辰的背影就在他的眼前,擋住他的前路,卻也領著他一步步踏向未知的前方,對方影子里的閑適淡然,如泰山磐石,穩住了殿試在即的緊繃心弦。 衛珞緩緩吐出了一口氣,他跟在謝辰身后,腳下的步子,偶有與謝辰錯開的時候,但他們一前一后入了天子殿。 而此后數年,昔年名揚京都的衛氏公子,就這么跟著那個人,一步步的走到了巔峰。 很多年后,常被人稱為左相摯友的衛大家,性子早已沉穩,年少不顯露的傲氣更是磨成溫潤莫測的模樣,他偶爾想起今日場景,眼角的細紋卷起淡淡的笑意。 原來,入殿面見天子那漫長又短暫的一段路,就已經走完了大半生。 * 殿試結束。 這一日,金殿傳臚。 謝家世子,三元及第,實為天下魁首。 狀元郎身披紅服,冠簪宮花,天下一等風流的桃花眉眼盛光灼灼,斂眸彎唇時,風華傾瀉而下。 迎圣旨時,百官皆跪地,唯有新任狀元郎抬眸唇邊染笑看向上座帝王,紅唇如砂,好似桃花妖孽,無邊粲色晃人眼。 帝王眸色幽沉,天子十二硫遮不住這份波瀾,他看著紅服簪花的公子,修長指骨無意識扣點龍椅一側,繃緊的骨節仿若在壓抑著什么。 他欽點的狀元郎,果真多看了他許多眼,此景恐怕今日記得,日后年年歲歲,都再難忘記。 …… 天光大盛,狀元郎跨馬游街,吏部與禮部的官員手捧圣旨,在世人興奮的目光中,為狀元郎鳴鑼開道。 鑼聲震動天際的時候,世人也知,此次科舉的狀元郎已經出來了。 御街之上,從兩側酒樓砸向他的花包險些淹沒了他的身影,哄笑的熱鬧過后,人們才發現竟沒有一個姑娘的花包砸到狀元郎。 反倒是探花郎,狼狽抓住了幾個,溫潤如玉的衛家公子,雖容色上遜色幾分,但是三位少年公子,風采卓然,身上是遮不住的意氣風發。 他們在回暖的春光中跨馬向前,今朝今日,此時此刻,斂盡了天下的風流意氣。 夏書意探出半身與楚柳言一并看著這幕場景,她從喧囂飛舞的雜物中看到了紅衣狀元。 世人仰之,風華無雙的少年公子,若是在前朝,永安君又該是何等絕世風華,可夏書意轉念卻又想起,相同的年歲,永安君撐著病骨,卻早早就要考慮起了后事。 天下壓給了他,他就再也稱不上少年二字。 夏書意向著年輕的狀元郎扔去了手中果包,眸中亮晶晶的,想要讓那位等同于心中白月光的公子回頭看她一眼。 這個念頭就像是想要吃炸雞一樣尋常。 但很湊巧,避開了許多花包香囊的狀元郎沒能攔住這個落在他冠帽死角的果包,他拿了下來,打馬回身看來,尋到了果包的主人后彎眸一笑,墨發因躲避而散下一縷,隨著動作帶起的風向后飛去。 天光也比不得的這一笑,歷史上的所有風流人物,都似乎在這一刻活了過來。 夏書意仿佛看到一卷傳世名畫在她面前緩緩鋪展開,畫中人物鮮活無比,從路邊搶著要沾狀元文氣的少年學子、人群中撿起果包便吃的懵懂孩童、還有街邊茶攤摸著白胡滿臉欣慰的先生們…… 狀元游街,眾生百態動人至極。 但這都比不得回眸笑看的紅衣狀元,讓人癡怔的笑,能透過時間長河,將另一個朝代的鼎盛的輝煌披到眼前。 畫卷逐漸開始褪色,耳邊喧鬧的鑼鼓聲最先淡去,然后是哄笑的人聲,最后夏書意甚至聽不清耳邊楚柳言擔憂的呼喚聲。 眼前的一切,從四周向著中心,逐漸失去了明亮的色彩,變得灰暗古樸,直到最后……駿馬之上的紅衣狀元也褪去了鮮艷的紅,變成了古畫中泛著黃摻著裂紋的灰蒙。 最后一刻,新任狀元郎似乎舉起了手中果包,遙遙對她笑著說了聲, “謝謝?!?/br> 眼前的景象,砰然間碎了開。 夏書意下意識伸手向前,想要去抓住什么,可視線恍惚,眼前昏昏沉沉,她在灰蒙中尋到了一絲光,瞪大了眼睛,腳步隨之上前。 舉起的手腕卻被人猛地抓??! “這位游客你沒事吧!你不能再上前了!”身著保安服的警衛人員皺眉看著神色不對的女孩,防備中帶了一絲關切。 夏書意定住,她呆愣愣的看向前方,那是一副很長的狀元游街圖,細枝末節到了每個人物的表情,打馬回身笑著的狀元郎,筆觸只帶出七分風骨,卻已是罕見珍品。 這是古畫,畫卷泛著黃,因為做了防護,色調又灰了一層。 夏書意卻毛骨悚然。 她仿佛在一瞬間從畫中的世界被拉回了現實,之前還歷歷在目言語歡笑的場景,驟然被拓印在了畫卷上,沒有半分鮮活意味。 這是現代,而她回來的太突然了。 最重要的是,她所知的現代,天楚王朝首次重開科舉,并未出現過三元及第大魁天下的謝家世子。 在夏書意愣神的瞬間,所有記憶融匯交錯,她昏過去之前,聽不見耳邊人群的驚呼,滿心只有一句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