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不了內部，技術的植入會導致體系跟利益分攤不均而不穩定，進而內亂。

    掌握不了她，她隨時可以用更強的技術替代或者壟斷他們管理局的力量體系。

    這兩個都是很大的風險。

    她在審視他們管理局，也在審視他們這些負責運作管理局的人。

    顯然，她有點失望，所以才用這么散漫的態度對待他。

    或許她一開始就沒打算把這種技術給他們管理局，所以一再設卡，現在也在審視中否決管理局的野心。

    現在她已然沒了繼續談判的欲望。

    伸出手，要來拿回花束。

    不過……她看到了眼前高了她許多的英俊后生仿佛少年人一樣意氣用事，竟單手一擺，將她的花藏到了身后。

    嗯？

    談瑟抬眸看他，看到這人清澈卻堅毅的眼神，以及抿緊的唇瓣。

    微紅，像是不開心，又像是在冷漠反駁。

    啊，生氣了？

    不至于吧，這人原來看著挺穩重的……

    “夫人，您失望了嗎？”

    “也沒有，我沒有立場，只是表達自己的建議，若有對貴局的冒犯，還請不要在意?！?/br>
    “不，我的意思是為我不能完全領會您的意思且因為自身立場而處理不當向您道歉，我也能明白您在出讓技術這件事上的堅持?！?/br>
    談瑟笑：“你明白？”

    百里扶莫這人長相過分端正國風，豐神俊朗，劍眉星目，只是因為多年武斗以及隱秘的任務從事也多了幾分彪悍的野性，又有打拼官位的鋒芒，顯得棱角越發犀利，看她的眼神都帶著幾分滲透。

    “明白您的決定就行了，不用追根問底，您也沒有必要向我們交代緣由，畢竟技術本身就歸屬您自己?！?/br>
    談瑟：“那，為何克扣我的花，百里先生，你讓我困惑?！?/br>
    她是真的好奇了，站在臺階上，留意到這人藏花的時候還特地下了兩個臺階，保持對她禮貌的高度，未曾高高居上瞧她。

    反而仰視她。

    猜測她，又尊重她。

    多奇怪的后生。

    百里扶莫眉眼果敢，繼續盯著她，眼神很專注：“您的時間過分寶貴，好像騰不出來應對他人，這六天我一直在猶豫挑哪個時間更合適一些，過程實在難熬，我又是行伍出身，也做不到下次再細膩周到搶到您的時間——我想很快就會有很多人占據您的時間，我也只能在此刻蠻橫無禮一點了，至少想知道您為何不藏著自己的身份，似乎想讓我們這些官方或者私人去查您的來歷?！?/br>
    “太坦蕩了，讓人不解?！?/br>
    談瑟看了他一眼，目光遙遙掃過，落在了小路后面若隱若現的恢弘墓園。

    “不知道啊?！?/br>
    “也許是想證明自己的過去吧?！?/br>
    “別的我回答不了你?！?/br>
    百里扶莫有點后悔自己開問了，因為得到的答案讓他更困惑。

    “至于這件事的處理，你們管理局按自己舒服的方式來就行，但我內心期待的是——它的方式是對你有益的?！?/br>
    百里扶莫錯愕，才發現夫人在笑看自己。

    “我也沒那么清高，最喜歡的就是利用別人，你的猜疑也沒錯——我的確想要繼續利用你?！?/br>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為我所用，也不是一直能為我所用?！?/br>
    百里扶蘇這才頓悟她之前那些話的鋪墊——技術，她沒打算給，這是結果，但過程其實很重要，必須在說服她的這個過程中，她會給機會拔高他這個中間人的位置，于是他的權限到手，地位到手，她利用他反向對付琴家那一脈之人的目的也就達成了。

    因為相比于得不到技術，管理局恐怕更樂意聯系到她這個技術擁有者本身。

    且相比于直接得到技術后，他的作用減弱，得不到技術的結果反而更有利于他。

    這也是她的心術。

    而且她也一眼看出管理局是在用這個名單反向談判——如果她沒有出讓技術，管理局內部處置此事的上限未必能毗鄰到琴家的核心脈絡，畢竟那一脈也是真的強大，舉足輕重，哪怕是百里扶莫這邊一脈也不可能為了這個事件徹底跟對方對立，主要魔都管理局內部的意志偏向于讓她出讓技術，甚至不惜隱隱要挾，所以這就是一種陰謀陽謀綜合的談判。

    因為人心的同質在于貪婪。

    她之前的話語其實就是戳中了核心——因為貪婪，才會不顧風險圖謀不明源頭的技術，企圖瓜分利益，不顧長遠。

    你看，現在這個名單何嘗不是佐證了她的論斷。

    可惜讓管理局那些高層失望的是——她的態度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百里扶莫又感覺到自己被拿捏了。

    但他也看到了排行榜上的變動。

    嘩。

    林茨，超過談瑟了。

    她終究是被這些人聯合狙擊了，但她又不愿意屈服于管理局內部的綜合意志。

    舉世為敵嗎？

    “夫人，現在這個局面，很可能是琴三的父親也就是那位琴家當家人動用了一些關系，或者琴三打著他的名義聯絡人，所以效率這么高?！?/br>
    “您已經被超過了，您，不慌嗎？”

    百里扶莫沒有輕易屈服她明牌了的“利用”，饒有掙扎問。

    談瑟：“慌的不該是你跟你的上司們嗎？”

    “財富素來是由權力分配的，如果兩者過分相容，一個立于公共服務跟篩選強者而崛起的部門會被逐漸腐化為門閥，門閥比世家更排外且忠于血脈，你們這樣空有實力而無出身的人是沒有活路的?！?/br>
    “我這樣的人啊，只是一條鯰魚，混沌之后，你們這些池子里的原生魚群才能看清下網的人是誰，又有多少張網在等著網羅你們下鍋?！?/br>
    “排行上被超過的不是我，是你們?！?/br>
    山風清幽，在墓園外談這么世俗的謀劃，果然是她的禮貌。

    用了最短的時間審時度勢的百里扶莫沒有說話，只是垂首，拿出身后的花束，雙手握緊躬身遞上。

    “夫人，賠償給您的十五萬文明點，全部出自那邊的人，基本也會是琴三買單，其他在名單內的人不是出不起這個錢，而是他們自顧不暇，財產也不由他們自主?！?/br>
    “如此，能消您當前三分不悅嗎？”

    僅此兩句，好像什么都說了——回應了她之前的“利用”。

    起碼也知道她最近心情不佳。

    這說明他一直在觀察她，審視她，或者提前偵察她。

    酒店門口那個坑，一直沒填上。

    想來是有些作用的。

    談瑟表面不露聲色，接過，顧自如舊進了墓園。

    百里扶莫在臺階上站了幾秒，目送綽綽背影被山風跟青光相融，這才下山。

    二十分鐘后，他站在被管控的酒店門口，看著地面那塊裂開的石板。

    沒人知道，哪怕是他的上司也不知道六天前的事件重點根本不是她策劃殘殺張主任本身，或者更早之前的直升機改造技術，而是最直接粗暴的那一刀之前——插刀鞘立刀的那一下，才是讓他內心起波濤的源頭。

    刀鞘下面的石板下面不是正常土地，剛好是一塊墊底的花崗巖。

    饒是如此，石板裂開的底座巖石也有被戳刺開的凹坑，以至于能立刀。

    那得是多恐怖的體質力量？

    堪比巨象拔河巨犀撞木。

    那樣的夫人，這樣的巨力，在災厄游戲主導全球的世界局面下，她一個人就代表了一方頂尖權威。

    他內心矛盾震驚了好幾天，反復斟酌，這才挑了一個合適的時間。

    好在……結果如他所愿。

    對方也有招攬他的心思。

    但投桃報李。

    百里扶莫聯系了上司，表達了兩個意思。

    她不同意出讓技術，對這些人的下場也無所謂，但愿意跟管理局保持一點關系——就看琴三那一脈后面繼續有什么反應，起碼排行榜這邊，她可能會被針對。

    “也能理解，她果然也是敏銳啊，察覺到了排行榜的變化了，琴三那邊也的確在運作，那個林茨……我這邊情報，琴三的人在滲透牙家的醫院，就短短兩天，好幾次想謀殺白明隱，都被牙家的暗手給攔下了，但如今還沒偃旗息鼓?！?/br>
    “真囂張啊?！?/br>
    百里扶莫：“顯然死一個張主任也只能讓琴三在談瑟這邊有所顧忌，對源頭白明隱反而有了殺心，也許他以為殺了白明隱就能解決所有麻煩?！?/br>
    高層：“理論上也沒錯，現在排行榜也快出來了，就差一個第九區了，按照原來的計劃走吧，各方的人也快到鏡山了吧?！?/br>
    “是，到了?！?/br>
    百里扶莫轉頭，看到林中白樺樹車道中行駛而入的車隊。

    第一方已經到了。

    出了第六區副本的伯先生，伯公子，他第一個到。

    然后……他現在也見不到談瑟，因為談瑟還沒下山。

    百里扶莫冷眼看待這位魔都排名前幾位的頂級公子哥兒，對方似乎溫厚有禮。

    兩人的對視持續了一會，一分一秒過去了，經過時間的發酵……

    變成了三方對峙。

    因為第三方周柰周公子來了。

    面面相覷，周柰冷笑一聲，“伯先生，趁亂收購商業對手的產業，這一手倒是玩的漂亮?！?/br>
    伯立弦雅致從容，一身得體的蘭紋灰銀西裝讓他越發貴氣，比起周柰一身的會所酒店老板浪蕩氣不知道體面了多少倍。

    “眼前事成功與否未可知，畢竟談夫人的態度最為重要，不過周先生如果肯給機會，我倒是不介意收購一些酒吧產業，一定會很成功?！?/br>
    周柰上前，“是嗎，伯家的產業我看著架子也虛得很，現金流或許還不如我這開會所的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