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換秘密(二)
靜謐的夜里,林婼講完她的秘密,埋頭到孟驍舟胸口。 他抬手輕撫她的后背,把被子拉高裹住她。 聽完她剖心似的話,他意識到前世今生都不會有哪一刻,能像此刻般,他離她如此之近。 機緣巧合,上輩子她成了他的妻子,直到她在他懷里離開,他都覺得兩人之間隔有淺淺距離,她的過去她從未談起。 他是蟄伏的獵豹,她朝他揚起脆弱的脖子,他當然會一口咬上去。 他親吻她的后頸,接著娓娓道來。 “你還記得我上次和你說我要出一趟遠門嗎?” 他去的是桐市,他記得晟驍在那里住了很久。 晟驍,他的生父。 他去只是為了告訴他,他的始亂終棄導致了怎樣一場悲劇。 翟、孟兩家是世交,翟家獨女翟羽璇和孟家次子孟域青梅竹馬,早在成年前就訂了婚。 看似天作之合,實則都是兩家大人的情愿。 翟家夫妻婚后多年無所出,一心想要個男孩,但多早夭,一家人燒香拜佛多年才得翟羽璇一個。 翟羽璇被父母嬌慣著長大,性格天真得很,沒什么主見,父母說什么就是什么。 她還不懂婚姻意味著什么的時候,便心甘情愿走進了父母為她設定好的未來。 孟域對這場婚姻倒是求之不得,孟家遠比翟家復雜得多,光有繼承權的子女就有七個,翟羽璇對他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保障,他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得到的欲望大過純粹的喜歡。 那年,晟家搬來了渝城。 恰好晟、翟兩家隔得尤其近,晟驍母親人情練達,很快和翟家夫妻熟絡起來。 翟羽璇和晟驍房間隔窗相對,她常常拉開窗簾就能看見他坐在鋼琴前彈奏。 琴棋書畫她不敢說樣樣精通,但家里有錢,就都學過一二。 顯然,從晟驍手下流淌出的樂聲,是天籟級別。 他總是待在房間練琴,她便總是聽,聽了半年,她都能砸吧出他在韻律中藏的是哪些情緒,生氣時、悲傷時、開心時,輕重緩急處理各異。 他們還沒真正見面認識,她就已經很熟悉他了,朦朦朧朧的好感就是隔窗的燈光,似遠非遠,最終交織在一起。 渝城以水環城而著名,他們在兩家同游的一次泛舟之旅中結識。 “你琴彈得真好”她由衷贊美。 “謝謝”他并不意外,畢竟他也能隔窗看見她,粉雕玉琢的少女,一見難忘。 兩人站在船頭,話有一搭沒一搭,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可你是不是不喜歡彈鋼琴了啊” 話到這里,晟驍如夢方醒。 “你怎么知道?” “聽出來的啊,之前還能聽出來你有時候彈得蠻開心的,最近每天都聽得我好痛苦,感覺你好疲憊......特別像我做數學題” 他幾個月后有一場大賽,確實練得十分疲憊。 比起疲憊,更重要的是他早已失去了對鋼琴最初的熱愛,他不再想做一個完美彈奏出每一首曲子的機器人。 “不喜歡了”他直言不諱,好幾次想和父母說同樣的話,但總是在嘴里打轉又咽下。 “我不再喜歡彈鋼琴了,但我媽希望我一輩子彈下去,希望我替她去完成年輕時的夢想”他出生在音樂世家,母親把尚未達到的夢全然寄托給他。 “你覺得我應該怎么辦?” 翟羽璇垂眸沉思后回答“你知道伯牙絕弦吧?” 他點頭。 “那你可以把琴砸掉” 晟驍聽后捧腹大笑,伯牙絕弦不是這樣用的啊。 “鐘子期死,伯牙破琴絕弦,終生不復鼓琴”知音死而伯牙絕弦,是知音難遇的意思。 翟羽璇也跟著傻樂,她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不能這么用“可這是很好的辦法不是嗎,誰又知道伯牙當年不是因為厭倦彈琴所以砸琴呢” “也是,我考慮考慮” 日復一日的往來,他們相愛了。 翟羽璇為了他要解除和孟域的婚約,她和父母大吵大鬧,父母告訴她晟家不會在渝城久留,晟驍也只會是她人生的過客。 “你會走嗎?”她去問他。 晟驍沉默以對,他最終沒能做破琴絕弦的俞伯牙。 她落淚跑開,想著一輩子也不要再見他,最終趁夜砸了他的玻璃。 “晟驍,如果你還是個男人,就和我zuoai” 晟家在渝城待了兩年,去時如來時一樣靜悄悄。 翟羽璇如期和孟域結婚,晟驍在一場場演奏中大放異彩時,她的小腹日漸隆起。 孟驍舟出生在渝城雨季,河水猛漲,翟羽璇想起和晟驍曾經幾次泛舟同游,堅持要給他取名驍舟。 等晟驍功成名就回到渝城,見到的只有一家三口,他黯然退場。 孟驍舟不是孟域的兒子,這一點翟羽璇沒有瞞過他。 在孟域眼里,翟羽璇既是自己將來爭奪家產的工具,也是多年的朋友,這點事情他并不介意。 孟驍舟是母親眼里愛情的句號,是父親眼里可有可無的小工具,他們各自沉浸在自己醉心的世界,分不出一份愛來給他。 紙包不住火,同齡的孩子知道了他的生父不是孟域,野種兩個字伴隨著他的童年歲月,直到他能夠輕輕松松揮拳把那些人打得頭破血流,這兩個字才消失。 孟域這次對他大打出手,只是因為他去桐城找到了晟驍,他遷走了翟羽璇的墳。 孟驍舟知道晟驍始終是母親的遺憾,前世,他被孟域打殘了右耳后,兩手空空去了荊市創業,在那里他娶了林婼,有了屬于自己的家。 父子二人多年未聯系,孟域病重的時候他回了一趟渝城,從他的口中得知了他們的故事,從他那里拿到了翟羽璇的舊電腦,看到了她寫的東西,密密麻麻其實都是晟驍二字。 因為前世最終得知了父母不愛他的真相,所以重生后的他少了年少時原有的憤怒哀怨。 與其對他們三人長久的恨,他已經轉向選擇了對林婼的愛。 所以他對林婼的愛,從微末時便已埋下偏執的種子。 得不到的愛從她那里貪婪汲取,他誰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沒有林婼一人。 他們好默契,都只對自己的家庭挖根刨地,從小到大受到的委屈避而不談,她沒告訴他舅舅舅媽是如何像吸血鬼一樣把她逼得離開家,他也沒告訴她父母是如何一次次冷漠回應他的期待,其他人又是如何欺負他。 兩個堅強的人在這個良夜中相擁,靈魂突破皮囊,緊緊依偎。 “阿舟” 天微亮時,她在他懷中夢囈。 “嗯?”他知道她還在睡,但仍積極回應。 “我會永遠對你好的” 前世就是被她這句“我會對你好的”迷得神魂顛倒,如今重來一世,多了“永遠”二字。 他下巴蹭蹭她的腦袋,他想,他要一輩子當她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