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想確定一下。

    早上上學前，猶豫片刻，還是進了好兄弟家門。

    他還在睡覺，我敲了好一陣臥室門他才出來。

    又是既定的迷迷糊糊問我怎么了，我直接開門見山，“你說你第一次殺人是在高中的時候？”

    “嗯……”他眨眨眼好像清醒了點，“是那時的朋友”

    “那他死了，你是什么感覺？”

    “挺高興的?！?/br>
    “？你跟他什么仇什么怨？”

    他緊了緊懷里的枕頭，軟軟地靠在門上，“無仇無怨，他自殺成功了，所以我開心?！?/br>
    “……就是像你一開始說的，幫我自由那樣？”

    “對啊，在那之后也幫了不少人，”他依舊困倦的臉上輕輕勾起一抹笑，“他一開始跳樓沒成功，后來也一直說想死想死的，但是他家人和別的朋友都……hmm，不太理解他吧，雖然他身邊很多人，可一直覺得很孤獨，像被困在地球上一樣……”

    我打斷他接上話茬，“所以你殺了他，讓他解脫了？”

    他點點頭，半瞇著眼睛笑，“他還說謝謝我呢?！?/br>
    啊，跟我和田多鑫，不是同一種情況啊。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垂下眸子，拉起我的手。

    “在緊張嗎？”他緩緩摩挲我無意識抽動的指關節，“我會幫你的?！?/br>
    “你可真信任我，”不知為何我選擇嘲諷，“明知道我是個什么樣的人?！?/br>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他看著我的眼睛又笑了，“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朋友?！?/br>
    ……哇，怎么莫名地惡心。

    我趕緊抽回手轉頭就跑，“不說了，上學了?！?/br>
    結果還是沒搞清楚“同學死了我內心毫無波動”這點到底是不是……常見的。

    不過話說他是有過多少朋友??？是殺過多少人??？

    第一個殺我的人是他，但他第一個殺的人不是我，怎么想想覺得我虧了。

    在學校度過了極為普通的一天，班主任早上來了一次宣布田多鑫葬禮日期，接著就是一整天的正常授課。

    田多鑫的桌子昨晚被他父母搬空了，但今早就被同學們買的鮮花水果之類的東西堆滿了。

    還有不知道誰放的一本擦邊雜志，真不愧是青春期。

    晚自習時忽然廣播通知全校師生前往大禮堂，說是有個講座，去的時候大家還在猜到底什么講座，這么突兀，還占了晚上寫作業的時間。

    進到大禮堂看到投影幕布上的標題時，就理解了。

    ——青少年心理健康和行為安全講座。

    事到如今在說些什么呢？

    講座內容其實不錯，演講者很有水平，內容也都是扎實干貨，但不知為何，完全聽不進去。

    自殺有什么錯嗎？

    要向誰求助？

    一定要什么“理由”才能去死嗎？

    坐在旁邊的蔣秋然聽著聽著又哭了，手里紙巾濕了一張又一張，我只能這里拍拍那里拍拍企圖安撫。

    講座結束后回教室的路上，大家吃瓜的心又蠢蠢欲動了。

    “你們說，那份遺書該不會是田多鑫寫的吧？”

    “不至于吧，他自己寫的，他還會那么取笑？”

    “欲蓋彌彰嘛?！?/br>
    “有點道理，其實我聽他說他最近成績下滑厲害，被家里罵得煩得很?！?/br>
    “那就跳河自殺了？不會吧！”

    “他這次期中考不是排名倒數嗎？之前都是中等排名，受不了打擊唄?！?/br>
    “那也太傻了！”人群中有個聲音格外刺耳，“我們田哥會做那么小家子氣的矯情事？”

    “所以遺書到底誰寫的？”

    “哈哈哈，搞不好是隔壁班的人惡作劇?！?/br>
    “不管誰寫的，不管什么目的寫的，那人都是個傻逼，”同樣刺耳的聲音再次響起，“正值大好青春想什么死不死的?！?/br>
    ……？平時有人在群里說想死想世界末日的時候你們不是復讀得很歡嗎？

    蔣秋然狠狠擤了把鼻涕，終于開了嗓發出哭多了而嘶啞的聲音，“你們能不能別說了，想想田多鑫父母聽到是什么感覺，想想真的寫了遺書的那個人聽了會是什么感覺??！”

    同學們又是“隨便說說而已”“推理一下嘛”的態度，進到教室就各自回到位置上了。

    那么來猜猜這些人當中有幾個其實也想自殺只是順著大家的話一起“開玩笑”的呢？

    蔣秋然還是沒平復好心情，垂著腦袋掉眼淚。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來安慰，只好問出從剛才開始就在疑惑的問題，“你對自殺的人怎么看？”

    “那樣真的太不應該了，”她用紙巾擦了擦鼻子，輕輕搖了搖頭，“大家都有壓力，誰都有覺得自己撐不下去的時候?！?/br>
    “那倒是……”

    “未來還有很多可能性，如果真的只是因為成績不好就自殺那也太……為什么要為了那些小事結束自己的生命呢?！?/br>
    壞了，她是他們那邊的。

    “是啊，就是件小事呢，”我不動聲色從文具袋里拿出美工刀藏進袖子里，“我也要去解決個自然界小事，失陪一下?！?/br>
    “要去廁所？”她抬起頭把紙巾遞給我，“吶?！?/br>
    “……謝謝?！?/br>
    ——————————————

    死亡計數：x19

    第7個星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