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靜注視著陸瑩玉，那眼中有些困惑但沒有要為自己辯解的意思。

    實際上清衡并不知道那段被隱藏的時間線里發生了什么，這對于他來說屬于天機。

    那么一件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還能算發生過嗎？更別提如今的時間線更是被修復了，宋瀛渠沒有遭到背叛，沒有與其他人決裂，更沒有黑化。

    所以有件事陸瑩玉說的很對，她已經不是她了。

    陸瑩玉成了一個徹底被孤立的人，人們甚至不知道她的恨從何而來。

    或許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是這樣變幻恐怖的，一點點小小的問題都可能發生不可挽回的后果。

    很好印證了那句話，他人即地獄。

    你永遠不可能知道一個人真實的內心是怎么樣的，上一秒愛你的人下一秒就有可能恨你。

    人與人的相處，是這世間最微不足道但也最難的一件事。

    因此清衡不打算辯解，他認為自己有錯。

    就算不是這件事，那么他在其他方面也是有錯的。

    偶爾回顧自己的一生，清衡會覺得他其實是個沒什么能力的人，卻陰差陽錯被放在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上。

    就比如他一點也不會教導徒弟，卻收了好幾個弟子，也不擅長處理宗門事務，卻成了掌門。

    唯一算得上有天賦的事就只會修煉了。

    可這一直得心應手的事也遭遇了長久的停滯，清衡覺得他大概是修不成道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愿意讓陸瑩玉取他的性命，若是這樣就能消解她的仇恨。

    因為修不成仙，清衡就只能順應自然，到時間便死去。

    他已經活了那么久，早已沒了對死亡的恐懼。

    死亡是涼爽的夜晚，有時他閉上眼，便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若是殺我，能消解你心頭之恨嗎？”

    陸瑩玉下意識勾起嘴角嗤笑，“呵，弒師可是大罪啊?！?/br>
    “罪？人的罪孽是誰定的？瑩玉，我想我是修不成道了。所以你可以殺了我?！?/br>
    “那豈不是便宜你了！這是什么理由？自己想死反倒讓我背負？”陸瑩玉用劍指著清衡，覺得這人可笑至極。

    上天還真是愛愚弄人啊，這種人反而會成仙。

    清衡自己感覺不到，陸瑩玉卻能看到他就快要成功了。

    清衡搖頭：“死亡能彌補的東西很少，你并不用覺得愧疚。再說了，若是覺得恨為什么還要愧疚？瑩玉，如果你還把我當做師父，我想我們可以敞開心扉聊一聊，其實我們都不了解對方?！?/br>
    “有什么必要！”陸瑩玉并不認同，但也不想殺他。

    還是那句話，殺他太便宜他了。

    誠然在陸瑩玉的視角里，他們有很多錯，但這些信息都是從各自視角出發。

    存在偏差，更存在不經意的傷害。

    過去的宋瀛渠，也就是陸瑩玉離她的師父與師弟們已經很遠了，他們并不溝通，不修補關系。只想自己，誰不覺得有問題。

    面對常在身邊的徒弟，和固步自封的大徒弟，偏愛在無形中產生。

    在能幫大徒弟解決目前困境和救小徒弟性命這個選擇上，清衡很快做了決定。

    一念愛一念恨，人與人的關系很難用公平二字消解。

    所以他想他應當是有錯的，以他對自己的判斷。

    因此愿意承受。

    只是陸瑩玉卻不想這樣了。

    “現在愿意照顧我了嗎？那被你遺忘的真正的陸瑩玉該怎么辦呢？”陸瑩玉覺得很諷刺，哪怕人是她殺的。

    “真要說我不知道她是誰，如果已經不見了，那就是她的命數?！?/br>
    “真無情啊?！标懍撚裢蝗缓孟胄?，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哪種笑，但絕非開心。

    大概是荒唐吧，命運反復無常的荒唐。

    清衡久久盯著她。

    “瑩玉，人應該做的是珍惜眼前人。我只知道，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你?！?/br>
    “別說的這么大義凜然?！?/br>
    “哈哈哈......”

    陸瑩玉笑著轉身走了，她需要一點時間來思考。

    清衡安撫恐慌的弟子，為她收拾爛攤子。

    站在水邊，平靜無波的湖面，映出她的身影。

    這具她使用了二十多年的身體，既熟悉又陌生，是她又不是她。

    “好笑嗎？到頭來，唯一會為你感到悲傷的人居然是我?！?/br>
    說罷，她用劍劃過水面，水波蕩開，“陸瑩玉”便消失了。

    這一刻，她開始想自己當初是不是做錯了？為什么會想到取代陸瑩玉？

    難道再來一次，她沒有信心戰勝她嗎？

    想到現在的宋瀛渠，她想她可能錯了。

    第145章 大師姐與小師妹（40）

    錯了嗎？

    就算錯了，好像也回不去了。

    那么她就是陸瑩玉了。

    水面恢復到平靜，“陸瑩玉”又出現了。

    至少，現在陸瑩玉不愿意回到宋瀛渠的身體里去。

    她們不一樣。

    就算是一個人，也會生出很多個“我”。

    一想到白橘并不認同現在的她，陸瑩玉便又覺得痛苦萬分。

    如果白橘只喜歡她的某一面，她開始害怕白橘會不喜歡真正的她，那個沉睡的她。

    只要陸瑩玉知道真正的她有多么丑陋，不是面容丑陋，而是真實的自我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