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出意外的話,兩三年內,她便可抵達七境的門檻。 可是她不愿這樣,她想讓自己走得慢一點,因為蘇雪走得很慢,她想等。 只是她們兩個人所走的路并不同,前者為順流而行,無需使勁也會被東流的江河推送至汪洋大海。 而后者則不同,她是逆水行舟,屢攀高峰,不進則退。 “雪兒師姐,珂兒也許等不了你太久喔……” 有一種東西,叫做宿命。 尤其是修道的方士,對宿命的察覺更為敏銳。 她翻了個身子,望著窗外那場寒雨淋漓,總感覺今天夜里會不太平。 那些山溝溝里飄蕩的孤魂野鬼她看得見,而且看得很清楚,以前她很害怕這些,但現在她卻不覺得害怕了,只覺得它們很可憐。 “咦,是從是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樣了呢?” 她想不起來了,但依稀記得,仿佛曾看到過一場雪…… 秋雨蕭瑟,寒風凜冽。 “這雨啊,怕是得下好幾天才能???/br> 一位紫衣道袍長者獨坐在道觀的正殿的一塊蒲團之上,他背朝著祖師爺的神象,靜靜看著雨點打落在道觀那陳年已久的青石板上。 水花在地面上彈跳,起舞,道觀里會很快淌了一地的積水,噼里啪啦的喧嘩里,道袍長者微瞇著眼神,仿佛在洞察著什么。 “師尊,大晚上的您怎么不睡覺?” “這雨太吵睡不著,你不在房間里待著出來做什么?” 說話之人正是清風觀中的張道長以及關門弟子曉曉,只見紫衣少女手上抱著兩床被褥,朝著正殿走來。 “這天太寒了,我擔心那兩位道友夜里頭著涼,給她們送被褥去呢?!?/br> “唉,罷了罷了,你去便去吧……” 與此同時,一道身影悄然從房間的窗戶里翻出,她沒有打傘,手中只提了一柄佩劍,頭頂是無遮無攔的漫天寒雨,前方是隨風飄蕩的孤魂野鬼。 蒼啷,她拔出了佩劍,雨水順著傾斜的劍脊流下一道水柱。 “來者何人?” 一只飄蕩的游魂察覺到了殺機,他生前是一名劍客,但此刻手中的劍卻折斷了一半。 “我來送你入輪回?!?/br> “我大仇未報,如何入得了輪回?” 劍客仰天長嘯,那聲音凄凄慘慘,好似猿啼哀鳴。 “我會替你去報?!?/br> “此話當真?” “我棠梨觀弟子從不說假話?!?/br> “我憑什么相信你?” “憑我手中的劍?!?/br> 劍光閃! 劍客鬼魂被攔腰折斷。 “哈哈哈哈……” 他笑了起來,笑聲伴隨著雨聲,猶如一曲不歸的歌謠。 “若你某天見到我師妹,請替我跟她說一聲,是師兄錯了,丟失的那三百枚靈石,是我偷的……” 他的下半身已經消散,上半身也正在化作一縷青煙,徐徐飛上九重青云。 “好,若是見到,我會說予她聽?!?/br> 劍客鬼魂消散,這滿山荒野之中少了一縷散發著鬼火的幽魂。 “你殺了他?” 一只落魄鬼魂從大樹后邊鉆出,他生前是個酒鬼,手中卻提著一個空蕩蕩的酒瓶子。 “我只是送他去了該去的地方?!?/br> “沒勁,喂,你身上有酒嗎?” “有?!?/br> “在哪?” “在輪回里?!?/br> 她一劍揮出,酒鬼魂魄煙消云散,酒瓶子從他手中滑落,里頭已經灌滿了雨水…… “嗚嗚嗚,娘親,你在哪,軒兒好想你……” 她看到了那個躲在石頭底下哭泣的小孩。 小孩子渾身是傷,像是生前受到了極為殘酷的虐待。 他聽見有腳步聲走來。 “你是我娘親嗎?” “是?!?/br> “娘親!我終于找到你了,娘親……軒兒錯了,軒兒以后再也不偷偷跑出去玩了” 小孩一聽,激動的從石頭下面跑出來,他張開雙臂,想要擁抱他的娘親。 然而迎接他的,只是一柄冰冷而又鋒利的長劍。 哭聲,笑聲,伴隨著劍影閃過,一個接著一個散去,山野里的鬼火正逐漸變少。 —— 叩叩叩。 “凌道友,夜里寒,我來給你送床被褥?!?/br> 敲門三聲,未見動靜,她悄悄推門而入,房間里空無一人。 “奇怪,怎么人也不見了?!?/br> 曉曉抱著兩床被褥順著屋檐走回正殿,發現那紫袍長者已經躺在地上瞇眼而眠。 “師尊,你怎么又睡在這兒,會著涼的,趕緊回屋里去?!?/br> 也不知那紫袍長者有沒有聽到少女的呵斥,只聽他淺淺囈語:“下雨好啊,雨打枇杷好入夢……” “真是的,怎么一個個都這樣子哩?!?/br> 她不曉得那兩位來自棠梨觀的道友去了哪里,她只知道如果這場雨不停,就不會有香客來道觀祈福,沒有香客就沒有香火錢,沒有錢她和師尊就會餓死在道觀。 她希望雨停。 可這雨好像不想停下。 ——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br> 秋雨中,有先生持書朗朗上口而讀,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回頭望著那已被風雨淋透的白裙女子,長嘆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