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來不及在玄關換鞋,時應幾步踏上臺階,又推開一扇內門。 客廳之內觸目驚心,昨天李湘群請來的大師在房間內留下不少道符,短的一尺來長,貼在電視機,酒柜,茶幾蹬所有反光的地方,最大的一副上面還有紅色的朱砂手印,看著跟血漬似的,連同咒語正掛在家中的風水寶地。 時應眼下直跳,迅速伸手將這些黃紙摘下來,才撕了四五張,就聽到樓上有“噼里啪啦”搓麻將的聲音。 他心急,沒按家用電梯,邁著長腿,直接從旋轉樓梯大步跑上去,撩開棋牌室的水晶簾,里頭煙霧繚繞,李湘群正吸著細支荷花坐在主家位,朝著墨綠的絲絨布上打出一張幺雞。 “呀,咱兒子回來啦!幾天不見,這是越長越俊?!闭f話的是李湘群的左手邊的張太太,她丈夫是半山花園 a 區 8 座的銀行行長。 搭腔的事隔壁小學校長的夫人呂太太,她推了推金色眼鏡,朝著李湘群使了個顏色:“可不么,咱兒子這個子也夠高的,只管往你倆的好處像,以后肯定也是個大高個,跟你家那口子一樣?!?/br> 至于李湘群的對家,他不太認識,估計是給她們這些太太團們賣醫美項目的院長。 時應早習慣了他媽這些朋友們喜歡跟他套近乎,非??蜌獾爻齻冾h首叫了一聲:“阿姨們好?!?/br> 隨后盯著李湘群說:“媽,您快打完了嗎?出來我跟您說幾句話。剛才打電話怎么也不接?!?/br> 牌走了一圈,李湘群手邊還放著喝剩下的符灰水,她聽到兒子說的話,眼皮都沒抬,捏了一張牌,拇指在牌底一摸,立刻驚叫出生:“九餅,胡了!” “李湘群!你胡什么牌?” 幾個女人伸著脖子望她牌上看,只見盤著發髻的李湘群將牌一推,喜上眉梢道:“廳六九餅呀,早三張了?!?/br> “誒呀,你手氣真旺!自摸也能胡牌?!?/br> “看來那大師是管用啊,要不下回咱們再請他,老求財也沒意思,咱們得添添壽?!?/br> “怎么不得把家里那些男人熬過去,不然咱姐幾個要是早死了,錢不都便宜外人了?!?/br> “幾位jiejie說得對?!?/br> 四個女人又開始推牌,嘩啦啦的聲音吵得不可開交,時應面色不耐,又叫了一聲媽。 這下子李湘群看到他手里捏著的道符了,她眉頭立刻皺起來,將煙滅了,涂著紅唇的嘴巴吼他:“你怎么又動我那些東西!人家道長說了,要貼夠 24 小時才能起效,你是不是存心氣死我???” “哎呀,別動氣別動氣?!?/br> “是啊,小孩子懂什么。不知者無罪?!?/br> “這東西講究心誠,你都吃素這么久了,這點小事算什么?!?/br> 時應是壓根不信這些封建迷信,所以也不跟她在這上面糾纏,又好聲好氣問了她一遍:“我給您發的信息您看見了嗎?打了幾圈了,要不先去呂阿姨家接著打?我有同學要過來?!?/br> “什么同學啊,你少給我叫來家里?!?/br> 李湘群又從煙盒里取出一只細長的香煙,她才夾在無名指和中指間,對面的女人就諂媚地起身,哈著腰橫跨整個麻將桌給她點煙。 呂太太碼著牌,出于好奇抬眼問了一嘴:“怎么,哪個同學?這么不入你的法眼?!?/br> 張太太和呂太太的孩子與時應年級相仿,但人家都在省城讀貴族學校,時應小學畢業后,李湘群不想讓兒子輸在起跑線上,也向丈夫提出過把孩子送到省城去念書,自己去陪讀。 可時開基不同意她拿孩子和外人攀比,兒子自己也不愿意轉校,這事只能作罷,時應小升初后還接著讀他的公立中學,她就守著這座別墅盼著經常各地飛的時開基早點回家。 可半山一中里哪有幾個家室像樣的孩子,尤其是時應說的這個同學,李湘群不用猜都知道是誰。小丫頭片子從小學起就愛黏著她兒子,每次飯桌上,她問時應今天上學都發生了什么事,時應嘴里十次有九次都能蹦出程思敏的名字。 后來青春期,時應在家中變得少言寡語,他覺察出母親對朋友的敵意,不再在李湘群面前提起程思敏的名字,但是李湘群知道,他肯定還在和那個女孩子做朋友。 因為她經常會趁著時應不在家,偷偷用備用鑰匙打開他的房門,翻看兒子的抽屜和書本,那些本子上面老是有小女孩畫的卡通畫。 “還能有哪個同學?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天天和一個菜販子家的孩子混在一起?;仡^再把你帶壞了!” “媽!”看到時應面皮發緊,她心中更是煩悶,狠狠吸一口香煙朝著一側吐出來道:“行了行了,出去吧,這屋里煙這么大,再給你熏個好歹?!?/br> “反正我告訴你,別給你同學隨便領家里來,誰知道手腳干不干凈,亂摸亂碰的,我最煩陌生人進家里。去到電視柜上拿點錢,帶出去玩兒去?!?/br> 時應手指緊緊攥著那些道符,也沒跟大人們說再見,咬著槽牙直接扭臉下樓了,李湘群在后面還囑咐他:“哎!別玩兒太晚了啊,晚上你爸爸出差回來吃飯,還得考你功課呢。之前出去旅游的千字心得你寫好了吧?” 門內,時應眼圈通紅,一股腦把手里的道符撕碎,狠狠地摜到垃圾桶。 門外,程思敏一無所知,正在觀察著破蛹的蝴蝶是怎么樣艱難地扭動著身體。